從悅和江也從車上下來,是十分鐘以後。踏進電梯,摁下樓層數,從悅對著照出人影的鏡面打理頭髮,微微喘息著詢問江也,「我這樣OK?」
「OK。」江也倒是一臉淡定,抬指抹了抹她的唇角,「放心,看不出來。」
半晌後,門「叮」地一聲開了。摁下門鈴後門很快就從裡打開,在卓書顏按捺不住的激動中,從悅先是被大力擁抱,然後才被迎進去。
許久未見,即使每周視頻會面一次,卓書顏仍憋了許多話要對她說。
從悅放下行李,參觀了一圈這間屬於自己的小公寓,她不在的時候,他們幫她打理得非常好,屋內陳設布置都是她喜歡的風格。
閑話一通,四人在餐桌邊落座,等候多時的晚餐終於開始。
周嘉起的話不比卓書顏少,從悅身邊一左一右的位置,被卓書顏和江也兩人佔了,剛剛他都沒怎麼插上話。
落座後自是敘舊,周嘉起給從悅講這一年多的趣事見聞,有學校裡發生的,也有在工作場合中見識的,一時間氣氛熱鬧無比。
「前幾天我們工作室有個同事,晚上看恐怖片嚇得睡不著,白天上班的時候去沖咖啡,然後另一個人叫他,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結果他一嚇,整杯咖啡都扔進垃圾桶裡去了……」
周嘉起正分享著好笑的事,江也插話:「為什麼我不知道。」
他和林禧、江也三人同是工作室合夥人,不像別人那樣怵江也,斜去一眼,「你除了工作知道什麼。」
周嘉起扭頭又跟從悅吐槽起江也來,「你不知道他有多工作狂,整個人一天到晚……」
從悅邊聽,視線瞥向江也,看著他笑。
沒幾句,話題又回到剛才的趣事,周嘉起強調:「你們不知道,他看著那個垃圾桶發懵的樣子有多好笑!」
卓書顏提醒:「能不能別在飯桌上講垃圾桶的事。」
從悅憋著笑,朝江也遞去一個內涵的眼神。
江也知道她在笑什麼,還能笑什麼,不就是笑他剛剛撞上垃圾桶犯傻。他鎮定夾菜,腳尖踢了踢她的腳尖。
從悅不動聲色,夾起一塊羊肋排,抬腳輕輕碾上他的棉拖鞋。
他用另一只腳靠過來,她便踢回去。
兩個人在桌下你來我往。
「拜託——」
卓書顏忽然出聲,在桌下不亦樂乎過招的倆人抬眸。卓書顏抬指叩響桌面,指尖抵在透明玻璃上,「你們兩個注意點行不行?這張餐桌是透明的你們知道嗎?」
「……」
「……」
從悅和江也對視一眼,在周嘉起和卓書顏的白眼中,各自低咳。
.
三個月前,同層另一家小公司搬離,江也乾脆將另一側一同租下來,工作室的面積由此翻倍,進來一看,已經頗為有模有樣。
除江也以外,工作室另有七個人,八人團隊規模尚小,但自組建以來至今不過短短一年,已經開始盈利。
作為一個院系的同學,大家都知道江也的父親是個比較成功的生意人,不藉助他的力量自己創業是個不容易的決定,但好在江也的能力有目共睹,其餘各人也不是草包,這一年多以來忙是忙了點,累也著實累人,日子卻過得風生水起。
滿室敲擊鍵盤的聲音響個不同,偶有人拿著紙頁走動,或是聚在一張桌前討論問題。
一片忙碌過後,時值中午,老A敲下最後一個符號,伸了伸懶腰。
「咱中午吃什麼?有沒誰點單?」
他一問,立刻有人響應:「我來點單,還有沒誰要什麼?」
「我吃昨天的菜,幫我要一份醃菜乾。」
「魚香肉絲太甜了,記得讓老闆煮鹹一點。」
「我要……」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中飯菜單就此敲定,休憩時間順便說起閑話。
老A驀地想到什麼,椅子一轉朝向林禧,「聽說從悅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你聽誰說的。」林禧端著杯子喝咖啡,淡淡笑。
「昨天聽周嘉起和江也在那聊,說去機場接人的事。」
「真的啊,從悅真回來了?」旁邊有人插話,感慨,「這可真不容易,也哥等的花都要謝了,總算是把她等回來了。」
工作室這些人和從悅都不算特別熟,唯獨林禧還能說上些話。從悅回來這事他自然曉得,也沒瞞著,道:「是啊,從悅確實回來了。說不定很快就能見上了。」
老A對她決定去進修,說走就走一事,頗有微詞,「她真是一等一的瀟灑,要走就走,要回就回,感情別人都是圍著她轉的。」
「又沒讓你圍著轉。」另一個戴眼鏡的笑道,「也哥樂意,你管得著麽。」
「我是管不著,說兩句也不行了?」老A彆扭道,「我不討厭她,就是覺著吧,她對咱們江也太狠了。一點都不念著啊。」
還是那個戴眼鏡的男生開口:「你哪知道人家念不念著……不過說來也奇怪,也哥怎麼就這麼死心眼認定了呢,當初在學校裡,安萃追他,他看不上,別的幾個追他,他更是連人家臉記不清,比從悅好的不是沒有,怎麼就……」
「我問過他。」林禧靠著桌沿,淺笑接話。
「你怎麼問的?」一下子,都來了興趣。
「我問他,學校裡追他的那些也很好,為什麼他不考慮。」
老A挑眉:「結果?」
「結果他說——再好又怎樣,又不是從悅。」
工作室裡靜了兩秒,隨後,爆發出一陣惡寒的倒吸冷氣聲。
老A頓了兩秒,轉身果斷打開購物網頁,開始下單零食。旁邊桌的探頭過來,問他:「幹嘛呢你,買零食?你不是不吃嗎?」
「我估計江也肯定會帶從悅來工作室參觀。女孩子嚒,不都喜歡吃零食。我買點放著,到時候順手遞給她。」
「然後?」
老A一本正經撥了撥短劉海,「跟未來老闆娘搞好關係,問問江也能不能給我加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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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踏馬變臉變得可真快。
林禧彎著笑眼,端著杯子走向茶水間,沒管身後各種鬧騰。
人就是這麼奇怪,世上值得愛的對象千千萬,但你想要的,可能只有那一個。
就像江也,他想要的,從來都只有從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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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悅這次回來,先去學校辦理好一應手續,之後才開始準備實習。有郎克齡出面做推薦,她直接空降一間新開的畫廊做藝術總監,雖然只是暫時並非正式,也足以教很多人眼紅。
這不是老闆開的第一間畫廊,從悅年紀輕,很多從別的店調配過來的老員工心裡難免有些不服,然而再不服,郎克齡弟子的名頭一出,也只能乖乖閉嘴。
權威之所以是權威,就是因為其不可挑戰的威嚴性。
用了幾天接觸畫廊裡的事務,忙碌過後,總算漸入正軌。從悅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面積雖然不大,還是教她高興了好幾天。
確定完接下去兩周畫廊展示的主要風格,會議結束後已是九點多。大多數員工下班回家,從悅沒走,留下繞著畫廊展覽處轉了一遍又一遍。
畫廊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主題風格作為中心,其它展覽工作才能由此有序展開。
她初來乍到,這是第一份工作,多上點心是應當。
半個小時之後,有人進來傳話:「總監,外面有一個人說是你朋友,要見你。」
從悅一愣,「他叫什麼?」
「江也。」
果然。從悅忙道:「你讓他進來,到我辦公室。」
來人應聲去了,從悅快步走回辦公室,拿出擱置在抽屜中的手機一看,有好些個未接來電。
領路的工作人員將江也帶進來,頷首同從悅示意,很快又離開。
從悅給他倒了杯水,抱歉道:「手機塞在抽屜裡,我沒聽到電話。」
江也接過茶杯,在她桌前坐下。
「什麼時候下班?」他問。
「你特意來接我的?」
「不然呢。」
從悅笑了下,「那得等一下。不過快了,我剛剛在展示區逛,還沒看完你就來了。」
他略略點頭,「你忙,我在這等你,不急。」
從悅想了想,絲毫沒有跟他客氣,出去前帶上門,「有事叫我,你可以在沙發上睡一會。」
這一去就去了二十多分鐘,從悅再回來,江也正坐在沙發上盯著她牆上的照片看。
「這些拍的是畫?」
「啊。對。」從悅瞥去一眼,牆上掛的都是一些名畫的照片,「我來的時候辦公室就已經裝修好了。」
「那副畫的是什麼?」江也指著最右邊的道。
「這個?」從悅行至那副油畫照片前,見他點頭,柔聲給他講解起來。
「那邊那個看著跟它完全相反?」聽她說完,他指向另一側。
「那個啊。」從悅走過去,依舊潺聲講解。
待說完才意識到講了一大通對外行人來說或許很枯燥的專業內容,從悅不好意思笑道:「我話太多了,一不小心沒忍住。」
「還好,聽著其實很有意思。」
她挑眉,「真的?你的表情看著不像。」
江也和她對視兩秒,撇嘴角,「好吧。我確實沒怎麼聽懂。」
「難為你還聽我說這麼久……」從悅失笑。
「我不在意這些,有趣無趣都好。」
他忽的開口,從悅微頓。
「我不在意那副是不是油畫大師的遺作,也不在乎這幅畫要表達的是什麼思想。」
江也的指尖從左邊的畫作照片移到右邊的相框,停了停。他斜倚在沙發上,眼微沉凝著她。
「老實說這整間畫廊裡的所有東西我都興趣不大——」
他的指尖再度緩緩移動,最後停在她身影前,淡淡一笑,「除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