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柳和她的閨蜜余雪被眾人迎進來,舊同學們熱情十足,幾個坐得靠外的招呼:
「來來來快坐!」
「喝什麼?我叫服務生——」
……
在座的人開始挪位置,折騰了小半會才紛紛坐定。
袁柳和余雪細聲細氣商量點東西,余雪猶豫不決,光是在抹茶口味和朱古力口味之間就挑了半個小時。旁邊三四個男生沒有不耐煩,說說笑笑陪著她們挑。
待點完後,袁柳和大家寒暄起來。
從悅和卓書顏跟袁柳那圈朋友不是一路,高中時交集不多。卓書顏對他們的寒暄沒興趣,點開手機相冊給從悅看她保存的圖片。她想做美甲,存了很多不同款式的美甲圖,兩人有商有量,音量也輕,不會打擾到別人。
她們正說著,那邊聊起感情問題。
「大學快兩年,轉眼都畢業這麼久了,袁柳你找男朋友了沒?我聽說京市男生個子普遍都很高,長得好看的也很多。」
袁柳笑答:「沒有,我沒談戀愛。」
「啊?為什麼不談?」
她笑得矜持,眼角餘光似有若無瞥過角落,「沒有遇到喜歡,所以沒談。」
一幫人一聽,不知想到什麼,紛紛內涵地笑了。
都知道江也和她談過,雖然時間很短,一個月多幾天的樣子就告終,但好歹也是談過不是?江也高中可沒交過女朋友,袁柳這是唯一的一份。
有好事的八卦者道:「也是也是。說起高和帥,京市的男生未必就是最好的。」
另一人接話,話題忽然一轉扯上江也,「哎,我記得那天組局確定人數的時候,咱們江也說不來對吧,後來怎麼改變主意了?」
從悅聽他們聊到這裡,抬頭就見一幫人曖昧的眼神在江也和袁柳之間來回。
江也早就習慣被人看著,他處在焦點之中,緩緩抬頭,視線和從悅對上。
「原本是不打算來。」他回著話,眼睛卻看著從悅,「想來見朋友,敘敘舊,就來了。」
某個性格大大咧咧的嘴快:「見什麼朋友,我看是見老相好才……」
忽然意識到江也的脾氣,猛地打住,差點咬到舌頭。
「是想見。」江也竟順著對方的話接下去,大大方方的認了,「確實也這麼想。」
眾人俱都愣了愣,誰也弄不懂他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不管哪種,擱他身上都有種莫名的驚悚。過後,內涵滿滿的眼神在他和袁柳身上來回打量。
袁柳面上亦閃過一絲意外,但隨後很快矜持地露出一個笑,享受著和江也之間湧動的「曖昧暗流」。
「難得江也出來一次,大傢夥好久沒見,袁柳也忙,平時過節回來都不一定見得到,今……」
那廂活躍氣氛的人正說著,置身事外的江也站起來,幾步行至從悅身旁。他在眾人詫異不解的目光中從善如流地坐下。
在盛城時,每回和朋友聚餐,只要周嘉起叫上從悅,江也基本都坐在她旁邊,早就習慣成自然。
「明天那場電影真的不去嗎?我看過影評了,你應該會喜歡。」他看著從悅說。
從悅稍稍往卓書顏的方向傾,頓了下,道:「不去,我懶得出門。」
「那今天怎麼想出來?」
「陪書顏。」被一屋子的人看著,從悅略覺彆扭,皺眉,小聲說:「你幹嘛?」
「沒幹嘛。坐那邊太遠了沒法和你講話。」江也態度和往常一樣,沒有刻意拉開距離,也沒有刻意親昵,但他和從悅這般說話的語氣,已經足夠耐心足夠溫和。
一幫老同學看傻了,彷彿面前的不是江也而是個怪物,不然性子怎麼會轉變這麼大?!
有人記起他們都是一個學校的,腦海中自發為眼下情景找出「合理」解釋,越想越覺得對,便開口:「你們幾個同在盛大,難得老同學讀一個學校,平時應該挺常見面?」
卓書顏答:「沒有,專業不同,平時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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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點不方便。」江也在她之後開口,說著話,看的卻不是卓書顏而是從悅,「不過也不算太不方便。」
不能時刻見到很麻煩,然而真的想見,怎麼樣都不嫌麻煩。
從江也換位置開始,袁柳平和的臉色就有所變化。她旁邊的余雪性子沖,覺得江也前面故意把話說的那麼含糊曖昧,主動牽扯袁柳,說完卻跑去對從悅獻殷勤,實在過分。
她按捺不住:「江也倒是比以前話多了。不過不是說要敘舊麽,舊『朋友』在這坐了半天,也沒看你說句話。」
故意咬重「朋友」兩個字,意味明顯。
她脾氣躁,卓書顏更躁,聽出她的陰陽怪氣,當即介面:「江也在敘舊呢呀,你當他幹嘛呢,又不是只有一個『舊朋友』。」
這句話暗示含義明顯,卻又讓人不敢確定。
「從悅,和江,江也談過——?」不知誰問的一句,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舊同學聚會,聊得最多的就是曾經那些事兒。哪對模範情侶大學分手了,完全沒有交集的誰和誰忽然在一起了……總有人樂此不疲地談論。
當下,一樁緋聞就在眼前,視線都朝他們聚集。
「我說你們聊這些有什麼意思,打牌吧,有人玩沒?」周嘉起不耐煩打斷,坐直身招呼,「來來來,玩點該玩的!」
男生們被拉入牌局。
滯緩空氣在周嘉起的聲音中似乎重新流動。只是誰都知道周嘉起和從悅關係好,他這樣欲蓋彌彰,反而更加印證了真實性。
突然之間吃下這麼巨大的瓜,大家都有點反應不及,氣氛不如剛才熱絡。
反觀江也,一點都沒有讓人受了驚的自覺,服務員端著托盤進來送小吃,他才想起來這麼久一直沒點東西,順手拿起菜單。
「我喝什麼?」翻開一頁,他扭頭問從悅。
「你想喝什麼喝什麼,問我?」從悅斜他一眼。那些若有似無的那些打量令人不適,她自問沒有做虧心事,不想因為別人的好奇而讓自己難受,便都忽略不理。
「那西瓜汁。」
從悅隨口吐槽:「這個季節西瓜都不甜。」
「好。」一秒都沒猶豫,江也立刻放棄先前的想法,瞥一眼她面前的杯子,合上菜單對服務員道,「要一杯金桔檸檬。」
她點的是檸檬汁,他也跟著點個口味相仿的。
先前那個話題表面看著已經跳過,實則滿包廂舊同學都忍不住支起耳朵聽他們那邊的動靜。見這兩人語氣自然,半點不生分,心下驚詫不已。
高中時從悅追江也追得多凶,他們在一起過已經夠讓人驚訝了,更可怕的是看現在的情況,到似是江也上趕著一頭熱,從悅對他反而不如以前熱情。
好一個風水輪流轉。
大家的關注重點轉移到江也和從悅身上,一個兩個都忘了先前還是焦點的袁柳。
先前猜錯的人開錯玩笑,心裡都挺尷尬,既然江也表現的這麼明顯,後頭的話題也就沒人再把他和袁柳扯到一起。
從悅被江也纏著講話,卓書顏慢條斯理喝飲料,感受到余雪不善的眼神,無所畏懼地翻白眼頂回去。
嘁。高中的時候她就看袁柳不爽了。袁柳追江也那陣,整天和江也那幫朋友套近乎,好幾次纏著周嘉起說話,一會兒讓他幫忙給江也轉交禮物,一會兒讓他幫忙問江也作業。
還有幾回她和周嘉起正聊著,袁柳找來說有事和周嘉起講,讓她先走,語氣雖客氣,理所當然的態度卻讓她窩火。
袁柳算個屁!她和周嘉起扯頭髮勾肩搭背胡天胡地的時候,這人還不知道在哪,跟誰裝熟!
不多時,包廂氣氛重新熱絡起來,玩的玩鬧的鬧,各自找樂子。
江也要去洗手間,包廂裡的廁所有人,他開門出去。
耳根子終於清靜,從悅轉過頭想和卓書顏說話,隔著木桌的袁柳突然看過來。
「畢業以後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從悅了,聚會什麼的也很少看你來,今天居然能碰上,不容易呀。」她笑著說話,語氣像對一個許久不見的朋友。
從悅對親近的人和不親近的人一貫態度分明,一時跟不上她的熱情,慢了半拍才應,「啊。去年事情比較多,沒什麼時間出門玩。」
「是哦,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就不怎麼出來,多聚聚其實也好。」
從悅笑笑,略微頷首。
「不過當時沒想到你後來會和江也……」袁柳話鋒一轉,「不是今天來了都還不知道。」
從悅表情微斂,又聽袁柳「爽朗」笑道:「別尷尬別尷尬,我跟他的事過去很久了,其實我一直挺喜歡你的,很想跟你交個朋友。想想我們也算有緣,高中的時候都追過江也,又都跟他談過,真的挺……」
不管有沒有惡意,這話聽起來都有些膈應。
卓書顏眉一皺正要說話,包廂門「唰」地一下推開。
江也站在那,有門框做對比,凸顯下看起來比往常高了些許。走廊上的幾線光影從他肩後漏進,明暗在他臉上切割出一道界限,居高臨下看著包廂內在座眾人。
「江也,你……」
原本是回來拿手機的,他沒有理會旁人,面無表情掃視袁柳的臉,「誰跟你談過。」
……
一場聚會匆忙結束,周嘉起和卓書顏去車上等,江也和從悅站在另一側屋簷下。
在包廂裡那時,他的話說完余雪就騰地站起來憤憤不平指責他。
「江也你什麼意思?!誰不知道你和袁柳談過?知道你了不起,但你也別太……」
江也打斷她,就說了一句話:「你自己問她,我跟她到底有沒有談過。」
余雪沒能等到袁柳的反駁,後者臉色微變,赤一會青一會,全然沒了剛剛對著從悅的那份「優越」。
店牆上的空調外機轟轟轉著,這條美食街上攤肆香氣四溢,攤主們賣力吆喝,聲音響亮。
「我和她沒有談過。」江也看著從悅,再次重複一遍。
那一年高二,袁柳大張旗鼓追求江也,江也從沒理過她。說句欠揍的,他那會兒眼睛就快長到天上去,連從悅都故意不理,又怎麼可能會搭理她。
所謂他們交往的「一個月」,是個意外。
七中的扛把子鄭晨,有個談了兩年的女朋友,那個「大哥的女人」實在是個惹事精,不知打哪見了江也,好死不死一眼鍾情。
鄭晨喜歡她喜歡得要命,苦求無果,這個仇就記在了江也頭上。
一幫七中的人騎摩托來堵江也,正好碰上袁柳纏著他。那天架沒打起來,快要動手時,交警隊開來兩輛車,在路口攔查。
他們立時作鳥獸散了。
鄭晨不知哪根筋不對,把袁柳當成江也的妞。被騷擾兩次之後,袁柳藉此纏上江也。
江也煩得要死,話都懶得跟她說。
袁柳本來以為和他會有進展,見他不為所動,態度毫無改變,幾天后爆發。
她在尾隨他的巷子裡,堵住他,說:「我因為你被七中那些人騷擾恐嚇,你就這樣無動於衷?」
江也冷哼,「你不想被騷擾離我遠點自然沒事。」
袁柳只覺被辜負:「是,我傻了問這種話!你又不喜歡我,哪裡會為我考慮!我因為你被混混欺負,你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對吧?好啊,那你喜歡誰,是高三的張琪還是我們年級的從悅?或者十二班那個?你倒是說啊!我去跟那些人講清楚,讓他們冤有頭債有主找對人!省得他們煩我!」
她眼睛都紅了,本以為江也會扭頭就走,誰知,江也意外地沒說話,緩緩皺起了眉。
而後他走出巷子,袁柳鍥而不捨跟上,他也沒再叫她走開。
後來的一段時間,江也默許了袁柳跟在他身邊的行為。
袁柳這人給點陽光就燦爛,跑到球場邊送水,沒經他同意還抱他的衣服。那天從悅也在,江也看到她在球場網牆邊,不知怎麼有點彆扭。
從悅從高一開始追他,他一直不搭理,卻總能注意到她,也習慣了被她喜歡。
他從袁柳懷裡拿回衣服,口氣又冷又硬:「別亂碰我東西。」
沒別人聽到,袁柳臉色變了變,又很快恢復笑模樣。
打那開始,江也發覺從悅越來越少出現,平時跑操或是體育課前後都能在附近人群中發現她遠遠望來的身影。
那段時間卻沒了,加上後來聽說都在傳他跟袁柳是一對,於是他乾脆去了趟七中,跟鄭晨那幫人一次性做了個了斷
。
一場架打得兩人臉上都見彩,江也總算是把這口從天而降的鍋處理了。鄭晨和他那個被江也當面拒絕的前女友有沒有複合,江也不知道,倒是徹底甩開袁柳,讓她別再來煩他。
鄭晨不會再來找麻煩,袁柳沒了往他身邊湊的借口。
他們「分手」那天,袁柳和高三一個叫張琪的女生放學後約架,張琪喜歡江也,早就看袁柳不爽。
傍晚江也在教室睡覺,朋友還跑來叫醒他告知這事。
他眼皮都沒睜。關他屁事。
……
「你……幹嘛跟我說這些?」從悅第一次聽江也說這麼多話。
「和袁柳的事,沒人親自問過我,我也沒放在心上。」就連從悅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沒問過,想來大概都是默認了。江也皺了皺眉,「有些事情我覺得我應該說明白。我沒有和別人談過,和你是第一次。」
當眾讓女生下不來台確實有些跌份,可如果袁柳不對從悅說那些話,江也不會當著那麼多同學的面把話說開。
給從悅添堵的人太多了,他自己就曾是一個,每回想到他都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袁柳有什麼資格?
從悅聽得微微發怔。
江也眼皮耷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不喜歡你。」
不管是那時候也好,現在也好。
「我感情遲鈍,反應慢,那個暑假,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對,這些都是我的錯。可是比起認為我沒那麼喜歡你,我寧願你覺得我遲鈍,愚蠢,怎樣都好。」
只是遲鈍,只是愚蠢。
和被她認為沒那麼喜歡她相比,這些,一點都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