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蜜推門踏進公寓,還在因爲方才車上的那一番對話出神。就愛上網今晚的人和事,都不對勁。
然而邵廷簡短表達完他的『困擾』之後,沒有繼續再說更多,只扔下一句早點休息就走人,空餘她一個,被攪得心緒煩亂不寧,接過他的困擾開始新的困擾。
打開墻壁上的燈,黃色光綫照下來烘得暖意融融,姜蜜趿著拖鞋走進客廳,往沙發上一坐,而後便開始發呆出神。
思維和身體仿佛脫節,不是這邊比較慢,就是那邊快半拍。楞了好久,她掏出口袋裡裝著的那沓紙幣,捏著微微用力,眼前出現邵廷遞過來時的表情。
晦澀路燈之下,他的眼漆黑如墨,皎亮盛著不知何處而來,但比夜色還要亮的光點–只有一瞬,却讓她看得難以錯目。
由一個點延伸到其他,姜蜜把晚上的事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每一個細節,尤其是和邵廷有關的細節,總是忍不住放大再放大。
時間過得快,心裡有事時間過得更快,一轉眼半個小時,或者更久,門外傳來鑰匙穿過鎖孔的聲音,哢擦輕響,應聲而開。
姜蜜把錢一股腦塞回口袋,向萱踏進家門,換著鞋聲音略微疲憊:「我回來了。」
口袋裡囫圇一團,思緒回歸現實,姜蜜注意力放到向萱身上,起身迎上去。
向萱搖頭,先她開口:「沒事。」
兩個人在沙發坐下,心照不宣,預備談晚上的事。
向萱的臉色比在那條街上時好了很多,不急著直奔主題,「給我來杯熱的。」
姜蜜衝了兩杯熱飲,熱氣裊裊漾在面對面落座的兩人中間。
不比端起杯子的向萱,姜蜜壓根沒心思喝東西,開門見山問:「怎麽回事?你和他什麽關係?晚上那是什麽情况?」
「你一下子問這麽多我怎麽回答。」向萱撇嘴,說:「沒什麽事,不過是以前的舊賬而已。」
姜蜜擰眉:「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我怎麽不知道?」
「大學之前,你當然不知道了。」
「既然是相識,他爲什麽那種態度?」
向萱瞥她一眼,答:「有恩怨啊,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爲他有病,他本來就不正常。」
態度和語氣都無甚所謂,姜蜜聽在耳裡放心不下,比她還焦急,「別開玩笑,我說認真的。」
「我沒開玩笑。」向萱的表情看著倒是很正經。
姜蜜又問:「你們晚上怎麽談的?」
「能怎麽談?不就是聊聊以前的事,然後再互相問候問候對方的家人。」
「……」問候家人。姜蜜大致能想像得到那場景。
和字面上不同,向萱越是正經就表示事情越是不好。
「放寬心。」向萱知道她擔心,她臉上的擔憂太過認真,教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又不能拿我怎麽樣。」無賴十足的語氣,頗有一貫風範,然而這招對姜蜜無用。見姜蜜仍舊正經嚴肅,抿著唇不說話就那麽定定看來,她頓了一頓,聲音略微降低:「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都過去了。」
以前不行的事,現在更不行。
姜蜜皺眉:「你們果然有情况,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樣。」
要是真沒什麽,她不會是那樣的反應。
「那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向萱眸色沉了沉,端起杯子喝了口暖人的熱飲,再說話臉色已然正常,「放心了,意外而已,下回我絕對不會再露怯。」
說著踢了姜蜜一脚:「與其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
姜蜜一楞,「我怎麽?」
「你怎麽?你攤上大事了,還問我怎麽?」向萱嗤笑,「晚上那兩個男人吃人的眼神你敢說你沒看到?老實交代,你和他們什麽情况?」
姜蜜不自在,抿了下唇,眼神飄忽:「哪有什麽情况,你淨亂想。」
「你什麽樣我還不清楚?」向萱眯眼瞧她,「別想搪塞我,說,是不是那個離你最近的,你對他有意思對不對?」
最近……腦海裡一刹跳出邵廷站在旁邊的場景,哪有很近?她在外和人一向保持禮貌距離,尤其是异性。
自己心思齷齪,看什麽都膩味。
「根本沒有的事。」姜蜜避開她探究的目光,「我站在他們中間,離誰都不近。」
向萱沒說話,用一副『你就嘴硬吧』的眼神看著她。
姜蜜面前的熱飲終於動了,她喝了第一口,擋住對面不懷好意的含笑視綫。
明明想盤問向萱來著,結果反被她盤問。話題進行不下去,姜蜜沒多久就把杯子喝空見底,甜膩膩的味道直衝胃裡,和向萱的眼神一樣讓人不舒服。
她扔下一句:「我懶得和你亂扯。」起身快步回了房間。經過向萱身邊,連每天都必說的晚安都忘了。
好似還聽見了一聲笑。
房門在身後關上,姜蜜反鎖了門,站定後臉上微熱的感覺明顯起來。
行至穿衣鏡前,微凉的手狠狠拍上熱騰的臉頰。重重拍了三下,才看著鏡子裡的人抒了一口氣。
怎麽幾句話功夫就被向萱牽著鼻子走?
……沒出息!
客廳裡,向萱獨自坐在茶几旁喝著熱飲,心下暗笑姜蜜的慌張和嘴硬。還真是倔,一邊不打自招,一邊不見黃河心不死。
搖了搖頭,念頭轉到自己身上,垂下眸,唇邊弧度微斂,
沒想到會再遇見陸合,世界這麽大,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沒想到她和陸合還會有再見的一天。
和姜蜜相識是在大學,所以那之前的事,她幷不清楚。
姜蜜總說她大膽,可誰知道,雷厲風行天不怕地不懼的向萱也不是一天煉成的。曾經世事不諳,或者說是猪油蒙心,一根筋擰不過來,於是只因爲初見一眼就將一個人拓印在心上整整三年。
她以爲陸合對她是不一樣的,或許開始無所謂,最後總該被打動些許,事實却是她天真了,所謂真心所謂執著,到最後只得來了他將她當做談資的一番調侃玩笑。
更可笑的是,她一千多天的執迷,換不回他一個認真回眸,大學前那個假期她帶著報復心的靠近,却偏偏讓他失了分寸。
真心換真心,都是假的。
她想要的東西,真心根本留不住。
向萱淡淡一笑,垂頭默然喝著杯中液體,暖色燈光映照得她眉目疏淡。
陸合在她心上狠狠碾了一脚,而她把他的心撕碎踐踏。
時過境遷,早在當初她和他之間,就已愛恨扯平,互不相欠。
……
邵廷沒有主動詢問陸合的异常,他瞭解他,這人憋不了事,正經個幾天,深沉的狀態綳不住,自然會找人傾訴。
至於傾訴人選,首選當然是他。
果不其然,沒兩天陸合自己找上門來,大白天抱著酒瓶不撒手,幾杯下肚便斷斷續續叨叨起來。
邵廷從碎言碎語裡東拼西凑聽了個故事,不够完整,但瞭解到了一點–陸合不舒坦。再次見到向萱,他心裡難受。
沒有安慰他,看著面前那愁苦的臉,邵廷話說得有些欠揍:「恭喜你,終於開始用腦子思考事情,而不是別的。」
陸合苦著臉:「你別開玩笑,我真的難受。」
邵廷默默品酒–陸合跑來他家裡喝,他不好幹看著,多少也來了點。
「所以,你現在想怎麽樣?」
「我想怎麽樣?」陸合苦笑,「我也不知道我想怎麽樣。」
邵廷看他幾秒,眼睫輕顫,淡淡道了句:「既然心裡有結解不開,那就解開再說。」
「……解?」
「後天肖天舜生日,你和她好好談談。」
「我怎麽好好……你要幫我把她約出來?」陸合一頓,「你找姜蜜?」
邵廷點頭。
陸合半天沒說話,心裡莫名感動。端起杯子猛地喝下一整杯,空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磕出不輕的聲響。
「够兄弟,算我欠你人情!」
他確實想和向萱好好談談,那天太匆忙,時間不足。然而他自己開口找她,她會不會理尚未可知,很大可能會被拒絕。
–找姜蜜就不一樣了。
從進邵廷家開始算起,這點功夫雖然不長,但陸合已然喝下去不少,眼泛著微紅,和情緒無關,滿滿都是酒意。有了邵廷這一句話,心上壓著的大石瞬間移開,終於得了空隙能喘口氣。
他放鬆下來,手撑在桌上扶額緩神,不多時撑不住,醉倒在桌面上。
心煩的時候喝酒,果然容易醉。
旁觀的邵廷暗暗想道。端方姿態,和不省人事的陸合全然兩幅模樣。
小口酌著酒,他淡淡挑了挑眉:「不用謝。」
幫人幫己,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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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大好,姜蜜在寵物店裡給狗美容,午後時分,陽光微熹,最是怡人。
毛修剪到一半,邵廷牽著亞歷山大來了。
她立即放下手裡活計,轉交給店員繼續,笑著迎上去:「今天有空?」
邵廷嗯了聲。
狗繩交到她手裡,她一邊和亞歷山大聊天一邊牽著往裡去,邵廷跟在其後。
姜蜜沒忘他說亞歷山大掉毛的事,檢查了一遍感覺還行,皺眉:「掉毛嗎?看著挺正常。」
邵廷瞥一眼,道:「可能最近休息好了。」
姜蜜唔了聲,蹲在亞歷山大面前逗它,沒起身,也沒在意他的話。
邵廷看她逗弄了一會兒,才說:「我找你有別的事。」
「什麽事?」姜蜜頭也沒抬,專注陪亞歷山大玩。
「明天我朋友有個生日會,游艇出海辦水上party,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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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蜜一聽霎時抬頭:「我也要去?」她皺眉,有些猶豫:「我不喜歡人多的交際場合……」
難道又要她幫忙擋人?原來不止酒會會有人往他身邊塞女伴,這種慶祝生日的場合也會麽?
想拒絕,可不知爲何,話到嘴邊頓了頓。
邵廷知道她不喜歡,那滿臉的抗拒,如果沒什麽說得過去的理由,大概她下一秒就會蹦出下一句拒絕的話。
他斂了斂眸,一臉正色給她解釋:「不是爲了我,是爲了向萱和陸合,你去,向萱也一起。他們之間的問題需要開誠布公好好談談,對兩個人都好。」
這個理由很正當,配合他的表情他的語氣,完美地無懈可擊。
找理由不容易。
然而更不容易的,是認清心意。
他跟陸合不同,陸合不舒坦會悶頭買醉,他不痛快,就一定要弄清那煩擾源頭。
從初見開始到如今,在第很多個想要見她的時刻,他終於開始確定。
和她有關的所有來由不明的情緒。
或許……
是準備中,正要萌芽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