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馳回頭,“閣下,還有何事?”他不說什麽來日相報的廢話,想必對方也不在意。
果然,武將說的是另一事。
他沉吟片刻,上前兩步,湊近許馳,然後附在對方耳邊,低聲道:“回去稟報你的主子,就說最近一年,韃靼隱隱有異動,恐怕不久的將來,就要再次南侵大周。”
他等級不夠高,只能隱隱察覺異動,這也是他恢復記憶以後,沒有立即離開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等消息,他不敢胡亂傳遞,唯恐操作不當,反而有弊無利。如今碰到許馳一行倒是正好。
他不知道許馳的主子是誰,但想必相當了不得。
許馳聞言心中一凜,立即側頭看向對方。
武將鄭重點了點頭,“短時間內,韃靼應不會動手。此事事關重要,你莫要書信傳遞,需親口告知你的主子。”
萬一被韃靼截獲,已方的優勢便沒有了。
這一點,許馳當然明白,不是自己的地盤,總有各種不確定因素。
他正色道:“請閣下放心,我一定原封不動,將此話帶回。”
時間很緊迫,此事說罷,雙方立即分開。
許馳一行人身穿韃靼軍服,手執長矛,步伐一致往城牆上的石質階梯而去。路上遇上其余兵士小隊,彼此交換了接頭暗號,再按巡邏路線錯開。
深夜時分,城牆上雖插了不少火把,但光線依舊不充裕。一般巡邏,大家也沒有刻意打量對方的臉,畢竟這個接頭暗號,是每天一換的。
許馳等人順利上了城牆,繞了一圈,然後往武將指的那個值房走去。
武將心思也細,幾個值房都有長繩,他指的偏偏就是最隱蔽那個,這是個半死角位置,為對方接下來的行動增添了極多便利。
一行人共同行動已多年,十分有默契,也不用交換眼神,經過目標值房跟前時,走在首位的許馳一抬手,大夥兒立即展開行動。
手下人奔左右去了,而許馳身形一轉,瞥向那個值房。
值房不大,兩扇小門上拴了把黃銅小鎖。他伸手一探,鎖頭便被扯落,打開門後,果然見裡頭有好幾捆長長的麻繩,末尾連著一個很大的竹筐。
他倏地閃身而入,取了一捆長繩,順便把那個大筐子取了下來。
這幾下子動作,其實就瞬間功夫。等許馳出了值房以後,手下人已結束了戰鬥。能看到這個死角位的韃靼兵士們,都被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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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著麻繩一個頭,隨即往城牆外一拋,同時將手上那頭在垛口位置繞了個圈,捆好並打了個活結。
大夥兒一個接一個,一躍上了牆頭,利索攀著長繩,迅速滑落,安全抵達地面。
許馳負責殿後,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來處還站著那個武將,一雙眸子黝黑且亮。
他點頭示意,隨即縱身,一躍順著繩索快速向下。
繩索尾部距離地面約一丈多,許馳到了尾部時,手上使巧勁兒輕輕一抖,上面那活結松開,麻繩與他一同落地。
值房上的小門他掩上了,黃銅鎖也拴回去,不留繩索,怎麽也能迷惑敵人少許時間,給他們製造出更多離開的空隙。
幾人也不多說,俯身撿起繩索,立即飛速離開。
城牆上恍若平常,唯有那個武將靜靜將一切收入眼底。
等許馳身形徹底消失後,他收回視線,立即動身,悄悄往那個“搜捕刺客”的方向而去。
武將幫助了大周暗探,可沒打算就此暴露自己。
第九十一章
清寧宮。
高煦下朝後, 轎輿一進前殿,便接到林陽已等候了一段時間的消息。
估摸一下, 應是許馳再次傳回了消息。
果然,一進外書房, 林陽見了禮後,立即稟報, “啟稟殿下, 許馳傳信過來,二探韃靼王宮並未成功。”
說著, 他將密信呈上。
高煦落座在楠木大書案後的雕花圈椅上,接過信箋,打開垂目看去。
信箋上, 詳敘了二探韃靼王都的全過程, 如何被發現,後又如何逃離, 最後許馳還說, 一行人已在趕回京城的途中。
韃靼人粗獷, 沒有大周那麽多規矩,王宮規模也小些, 但不代表守衛就不森嚴。要將通敵信箋取到手, 肯定並非易事。
這點高煦早有了心理準備。
這次刺客事件以後,估計短時間內王都必會戒嚴,想要再探王宮,可能性不大, 許馳決定折返也是常事。
高煦一目十行,視線在那個不知名武官的敘述部分頓了頓,揭過一頁,目光落在第二張信箋上時,瞳仁卻微微一縮。
第二張信箋的末尾部分,除了代號署名,還有一個小小的刀型暗號。
東宮有一套傳信暗號,其中一部分,就是有關於獲得重大消息時,因不能被第三人知悉,或唯恐書信落了痕跡被人截獲,所特地設定的。
一個暗號有一個含義,有的是僅主從兩人明白,有的則是大家都知悉的。前者防備暗探高層出現叛變,後者就是某消息不方便在信箋上說明,先給個暗號,好讓主子及同僚心裡有數。
刀型暗號,就是戰爭。許馳等人剛離開韃靼王都,難道是韃靼將再次南侵,或者正在醞釀南侵?
大周這邊有探子,北疆也在時刻不停觀察韃靼方,並沒有發現不同尋常之處。
這麽說來,韃靼應是正悄悄準備的戰爭,雖一時還未能開始,但意圖必然是打大周一個措手不及了。
高煦凝眉沉思間,已將事情還原個八九,他立即下令,“林陽,立即傳信霍川等人,暗中做好準備。”
皇太子這個身份有些尷尬,他不能太過耳聰目明,運籌帷幄,以免引起皇帝的忌憚。
這消息不能是他直接透出去的,只能先傳信麾下心腹大將,讓底下人“發現”並上報朝廷,迂回一番以達到目的。
況且,許馳還未回來,消息還未明朗,他只先讓東宮麾下做好準備,下一步容後再議。
食指敲了敲書案,高煦沉思良久,又作了一番安排才罷。
戰爭並不是一件好事,然而韃靼要南侵,誰也無法改變。
大周精兵良將無數,捍衛國土抵禦敵寇,亦寸步不讓,渾然未懼。
等諸事處理妥當後,高煦執起案上密信,往後殿而去。
戰爭疑雲,他沒打算驚擾懷孕的妻子,但通敵信箋一事的進展,還是要告訴她的,也免她記掛。
“許馳等人雖失了手,但好歹是順利逃脫了。”
通敵信箋沒有得手,紀婉青當然惋惜,但她更知道此事不易,許馳等人是夫君的心腹暗探,她更慶幸他們完好無損。
“殿下,此行任務艱巨,他們探明皇后暗通的是何人,已是有功。”
她擔憂夫君失望,關切看向他,低聲安慰幾句。
高煦好笑,他其實是擔心她失望的,還打算軟語哄勸一番,也免了她失落,情緒起伏太大。
不想,夫妻二人都想到一塊去了。
妻子明理懂事,大局眼光不缺,又柔情似水,熨帖得仿佛像長在他心尖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