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婉青默默複敘一遍,她從前是女兒家,雖父親疼愛,也不禁止她往外書房跑,但到底還是不甚了解京城官員姓名的,更別提駐外武將。
只不過,大周朝的文武官製,她卻是研究過的。
由於北邊有韃靼虎視眈眈,總試圖南下侵犯,所以本朝一貫在北方陳重兵防守。這一條防禦線中,有九個點是最關鍵的,總兵力佔據王朝超過一半,有時還能達三分之二。
其中以宣府、大同、遼東、延綏為主,其余五者稍稍次之。
穆懷善年不過三旬,不但已是從二品高階武官,他還鎮守一方,真真切切手掌兵權。
年輕有為,極為了不起。
“這穆懷善,一貫是個中立保皇黨,還頗得父皇看重,松堡之役之前,他已是從三品都指揮使同知。後面韃靼大軍壓境,大同也是重要戰點,原都指揮使戰死,他臨危受命,率將士成功擊退敵軍。”
出身小族,不結黨營私,能力卓絕,正合了昌平帝青眼,穆懷善有了中立保皇黨身份,後面自然替代了上峰位置,穩坐都指揮使一職。
如今揭露對方其實是紀皇后胞弟,對東宮來說絕非是個好消息。高煦雖不懼,但他的戰略部署,也必須重新調整一番。
妻子神色隱有憂慮,他微笑安撫,輕拍了拍她的手。
高煦目光沉著,很自信,紀婉青安了心,遂轉移重點,重現將視線放在三年前,“殿下,大同距離松堡宣府兩地頗近,你說……”
她很敏銳,二爺身份一被揭破,立即點出最關鍵的地方。
大同距離兩地不足二百裡地,即便是步甲,急行軍亦一日余可至,這麽便利的地點時間,穆懷善有沒有插手松堡之役?
根據他與王澤德之間的傳信,必定是有的。
這場戰爭很慘烈,父親兄長保家衛國,奮勇抵禦敵軍,還要被己方幾路人馬暗中算計。
紀婉青眼圈泛紅,有淚水溢出。
高煦一歎,給妻子抹了淚,“如今涉事之人漸漸浮出水面,相信無需太久,便能為你父兄報仇雪恨。”
“也為楚將軍洗刷冤屈,重新正名。”
紀婉青有孕未滿三月,情緒不適宜起伏過大,她自是清楚,深深籲了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仰臉對目帶關切的高煦說道:“殿下,我無事。”
“那接下來,我們該如何部署?”
穆懷善找出來了,松堡之役缺失的最重要一環,也同時浮出水面。
皇后臨江侯幕後示意,或還參與了制定計劃。穆懷善則是臨場指揮者,與東川侯王澤德裡應外合,及時設法截住楚立嵩帶領的援軍,導致救援不及,松堡幾乎全軍覆沒。
當然,王澤德所在的宣府這邊,或許還有其他將領同插一足也不定。
總而言之,這場大戰役過後,紀皇后一黨成了最大受益者。除了順利鏟除紀宗慶,讓東宮損失了一個強悍的隱形軍方支持以外,還因北邊軍方出現不少高級武將空缺,給填補了一些自己人上去。
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穆懷善了,他成功將大同兵權完全掌握在手裡。
這裡面勢力交錯,關系複雜,紀婉青他們需要先理出一個線頭,作為突破口。
她精神一振,整體還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已一步一步接近真相了,若成功為父兄報了仇,還能利落將這股勢力打垮。
“穆懷善如今回京述職,兼領回京的大同班軍,短時間內不會折返大同,孤命許馳親自過去探一探。”
在回來的路上,高煦已經在思慮下一步行動,他打算雙管齊下,在京城也同時有另外行動。
他虛虛擁住妻子,低聲道:“皇后、臨江侯、穆懷善,此三者相對而言,臨江侯府防守最薄弱,我們應爭取在此地有所突破。”
紀婉青立即了然,這個防守最薄弱,僅是對他們而言,畢竟她手裡有父親留下暗探,條件得天獨厚。
“殿下說得對,我立即去信紀榮,讓他把消息傳到臨江侯府。”
她立即喚人進屋,取了筆墨紙硯,就著炕幾奮筆疾書,完了等墨跡稍乾,便交給高煦。
信上寫的是,讓暗探們仔細留意臨江侯身邊的心腹,看能否找到破綻。
主子辦事,身邊總少不了心腹協助,這些心腹全程參與其中,即便不清楚全部真相,也有十之七八了。
揭破了穆懷善身份,現已確定是紀皇后一黨乾的,從紀宗文身邊突破,最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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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心意相通,紀婉青也不用高煦仔細說,便已了然。
這種心有靈犀的感覺十分好,高煦含笑看了她一眼,才把信收好。
嚴肅的正事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該說些夫妻之間的小話。
高煦斜靠在薑黃色纏枝紋大引枕上,將妻子摟在懷裡,力道不松不緊,大掌正好放在她腰腹。
紀婉青曲線依舊,不過腹部已經微微隆起。很細微的變化,不過孩子他爹早就察覺,每日與孩子交流,至少得有個五六遍。
她告訴他,孩子雖小,但漸漸對外面有了感知,爹娘與他多交流,他是知道的。
那個時候,劉太醫那老頭剛巧趕上了,只微微抬起耷拉的眼皮子,撩了她一眼,就沒了反應。
高煦卻很認真,頷首記在心上。
先與孩子好好交流了一番,高煦便道:“青兒,再過兩日,孩兒便滿三月了。”
懷胎滿三月,就坐穩了,實際劉太醫今日診平安脈,便說娘娘已坐穩了胎,不過高煦堅持要多等兩日。
太子妃有身孕,尤其頭一胎,是不能一直瞞著的。等十月過後才突然蹦出一個孩子,這是不合適的,深究下去,便是皇太子不信任皇帝。
拖延到三月才宣布,已經是極限了。
小夫妻已經商量過,等孕期滿三月,就對外宣布。至於後面紀婉青假借孕期反應大,閉門不出,則是後話。
她聞言點頭,“嗯,我知道的。”
“青兒放心,我定會護你與孩兒周全。”男聲低沉,極為鄭重。
她仰臉微笑,“我當然相信你。”
兩三日時間,很快便過去了,這天上午,皇太子妃略感不適,召了太醫。太醫診脈後,宣布了大喜訊。
太子妃懷孕三月,脈息強勁,胎相穩固,由於今年有閏月,太醫預計歲末,便是分娩之時。
皇太子今年已二十有一,大婚晚,膝下猶虛,這一直是朝中文武矚目之處。心懷好意者關切,立場相對者慶幸,這實在是東宮唯一的短板。
如今大婚不足一年,太子妃便傳出孕信,可謂非常之及時。
這個大喜訊一經傳出,震動了整個前朝后宮。不過,不管真歡喜還是假樂意,這等意義重大的事,都必須表現出欣喜姿態的。
昌平帝大喜,嘉獎了太子妃,當天上午,賞賜流水般進了清和居。緊隨其後的,就是皇后的褒獎以及賞賜,琳琅滿目。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第一時間對頭個孫輩的即將到來,表示了由衷的喜悅。
其余高位妃嬪,底下一眾皇子,都及時送來賀禮。滿朝文武,亦上折子恭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