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批心腹死士,穆懷善眸光冷冷,“大約是王澤德那邊露了馬腳,讓人追蹤而來。”
他不等兄長接話,便道:“我已使人給王澤德傳信,此事你無需多管。”
穆懷善經手的事,一貫厭惡他人插手,大爺很了解,對兄弟的能力也不存疑,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大爺不說,穆懷善卻開口了,瞥了兄長一眼,他唇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不緊不慢道:“魏王被陛下怒斥,閉門思過,你這臨江侯不待在承德幫襯著,卻悄悄回了京,還真是放心。”
夏日余暉昏黃,灑在窗欞子上,又折射一部分到大爺的側臉,他一抬首,赫然竟是當今國舅,臨江侯紀宗文。
“這風頭上,魏王殿下及我等應蟄伏,方為上策。”
提起這件糟心事,紀宗文眉心緊蹙,撚了一撚下頜的短須,“好在按如今前朝后宮局勢,麗妃四皇子數年內無法崛起,陛下為平衡皇太子計,無需多久,魏王殿下便可返朝。”
幸好,情況還不算太糟糕。
“殿下太大意了些,怎可中這等算計,這柳姬,本是皇后娘娘謀算東宮的。”
皇太子即便喝了鹿血,依舊頭腦清晰,利落將計就計,將禍水潑了回來,萬分漂亮。偏偏,參與謀算的魏王卻中招了。
紀宗文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等姿態,他從未在陳王、皇后心腹,以及臨江侯府諸仆面前做出,只不過如今面對兄弟,終究沒有遮掩。
“我早就說過,魏王資質只算中等稍上,偶有紕漏,不也是常事?”
穆懷善雖身在京城,但耳目靈通,柳姬魏王的消息,他昨日一早便得了,緊跟著,臨江侯府也遞了詳細消息過來。
他冷哼一聲,自魏王小時候起,他就不怎麽看得上,覺得擁護其為主,忒平庸了些。偏胞姐紀皇后自傲於長子,而兄長也認為還行,可以塑造一番。
他倒要看看,能塑造出個何等的帝王之才出來。
“魏王平庸,遠不及其弟。”
穆懷善撣了撣衣袖,斜靠在太師椅背上,三十歲的男人,外表俊秀,看著不過二十許,姿態不拘一格,卻瀟灑中帶些許慵懶,讓人臉紅心跳。
“這是個好時機,正好舍了魏王,擁護陳王。”他說得十分平靜,仿佛平白敘述著,今天天氣還不錯。
“不可,不可。”
紀宗文搖頭擺手,魏王是他們仔細培養出來的,雖略顯平庸,但可有不少可取之處。況且繼承人這玩意,不到萬不得已,怎可說換就換。
“魏王殿下雖聰敏稍遜,但處事穩打穩扎,為人頗有胸懷,善於聽取良策,也是個好的。”
穆懷善聞言嗤笑,魏王這些好處,當個太平盛世的君王倒是不錯的,只可惜現在他一非帝皇,二者,甚至連皇太子也不是。
既然僅是一個皇子,還處於謀取東宮的要害位置上,當然是本人能力優異者更佳。
陳王就不錯,雖年紀不大,處事猶帶稚嫩,但為人有城府,腦子好使處事也果斷,比其兄長要好上太多。
穆懷善人聰明,因為自小經歷,更容易窺探人性黑暗,他算是紀皇后這邊唯一看破陳王心思的人了。
只是,他從未揭破。
冷冷一笑,他站起來,“既然如此,兄長隨意罷。”
穆懷善顯然不悅了,這是送客姿態,紀宗文無法,只得站起,安撫兄弟幾句,先行離開。
“主子,這確實是個換人的好時機,您,您為何不多多堅持?”
說話的人,是穆懷善的頭等心腹,穆德。主子的身份,以及更看好陳王他皆知,見臨江侯離開,一直侍立在一側的他猶豫片刻,便開口勸問。
主子實力強勁,若是堅持,臨江侯皇后也得鄭重考慮,以前好端端的不適宜表態,現在不是剛好嗎?
穆懷善嗤笑一聲,“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臨江侯府即便敗了,又何妨。”
有家有族不能歸,被迫改名換姓,甚至因祖母忌諱,連母姓也不許他從。藏匿在小莊子長大,雖母親疼愛,父兄憐惜,不過,也僅此而已。
那位用替身之法救他一命的高僧精通岐黃之術,憐惜他病弱,替他調養了兩年身體。期間見他可憐,無名無姓,大師俗家姓穆,便讓他從了,取了一個名,懷善。
大師對他有再生之恩,取名自然當得,只可惜大師年歲太高,兩年後坐化,他只得跟母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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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懷善聰敏,在小莊子過了幾年歡快的童年時光,便漸漸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他性情驟變,不複陽光,到如今,已有二十余載。
他並不在意臨江侯府興衰,也不在意胞姐之子是否登頂,協助奪嫡全為興趣,享受了過程,成也好,敗也罷。
他們愛擁護魏王,那就擁護吧。
穆懷善冷哼一聲。
第七十一章
穆懷善京郊莊子被滅, 稍一思忖,便明白肯定是王澤德那邊出了岔子。
不論是呵責, 還是提醒對方需警惕,他都必須再聯系對方一次。
然而, 他心下清楚,東川侯府必然在東宮的嚴密監視當中, 這傳信一旦不妥, 將會徹底暴露自己。
穆懷善沒打算由暗轉明,傳信用了一個出乎預料的法子。
這日東川侯王澤德赴友人宴席, 散宴後,友人叫住他,遞過來一封信, 說是方才有個孩童送到門房的, 署名卻是給他。
王澤德詫異,接過一看, 普普通通的封皮, 右邊寫著“東川侯王澤德親啟”, 左下方卻是一方殷紅小印,“琅嬛主人”。
他心中一震, 瞥一眼火漆未動, 便笑笑收起,告辭急急折返家中。
打開信箋,果然是二爺所傳。
穆懷善隱晦將暴露一事說了,讓他徹查身邊, 尤其王忠之流,必要時斬草除根。除了警告他以外,末了,還囑咐他絕不許再聯系。
王忠?
王忠確實是唯一負責聯系二爺的知情人,只是,他不是肺癆死了嗎?
王澤德立即召來當初送王忠離京的護衛首領,仔細詢問。護衛見主子神情凝重,雖不明所以,但也知事情要緊,忙將當時情形仔細說了一遍。
王忠是肺癆,非常強的傳染性,大家選擇稍離一段團團圍守,也情有可原。這事兒乍一聽,毫無破綻。
難道王忠生病之前,曾無意中泄露了?
王澤德想起二爺所說的斬草除根,踱步思忖片刻,下了一個命令。
魏王這個夏天很倒霉。
喝個鹿血,本來打算狠狠算計東宮一把,不想卻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天便被押回去,閉門思過。
這還未算罷。
紀婉青動了胎氣,高煦暗怒,推波助瀾,讓紀後一黨焦頭爛額。
這不,魏王又被皇帝想起來了。昌平帝本非溫和之人,怒氣未消,隨即一道口諭,將魏王遣返京城王府,繼續閉門思過。
魏王臉面全無,不過亦只得灰溜溜被“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