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召了太醫麽?”
她突然想起一事,有些擔憂,“我們大婚不足一月,現在召太醫,怕是不大好。”
“我陪嫁的藥丸子也是很好的,服了就爽快了,其實不必召太醫的。”這是實話,現在紀婉青雖面色蒼白,但其實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
“你放心,這太醫是孤的人。”太子身體“虛弱”,天兒太冷,正要多請幾次平安脈,召過來一起診治了便是。
紀婉青放了心,她陪嫁裡特地放了不少常用藥物,普通風寒小症,自己按方子撿了藥即可。
來清寧宮的太醫,正是多年負責調養太子“虛弱”身體的劉太醫。這老頭很識相,這季節正是風寒多發季節,他早撿了藥偷偷帶上,診了脈順勢取出來,連開方子也免了。
高煦打發了劉太醫後,對紀婉青說:“孤這幾日染了小風寒,你正好有借口留下來,說是照顧,先不必去坤寧宮了。”
染了小風寒的太子神采奕奕,給紀婉青找了一個緩衝台階,末了,他又道:“不過皇后這幾日,應該並無閑暇搭理你。”
梁振軒一案嚴重性披露後,坤寧宮上下,肯定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閑心行所謂馴服之事。
“娘娘,先服了藥罷。”何嬤嬤用手碰了碰藥碗壁,覺得溫度已正好合適,便再次把湯藥端了過來。
太子與主子感情邁進了一大步,連難題也有了解決方法,她現在已不複下午時的憂慮,眉心舒展,神色和緩。
“娘娘其實不該倔強,方才應了殿下便是。”何嬤嬤了解自家姑娘性子,也知道主子的堅持其實是對的,但想起紀婉青受的罪,不免又絮叨開了。
紀婉青含糊應和幾句,接過不怎麽熱的藥碗,屏住呼吸,一仰而盡。
放下藥碗後,她忙不迭漱了口,又含了一顆蜜餞,方緩了一口氣。
服了藥後,紀婉青沒有躺下來,而是斜靠在杏黃色鶴穿牡丹紋大引枕上,凝神沉思。
病已經好了不少,下午睡多了現在也不想再睡,剛好高煦有要事去了前面大書房,她正好想一想對策。
能跟高煦感情更進一步固然好,但就這般屈服在皇后跟前,依靠太子松手渡過這一關,並非她的本意。
過了這一關,還有下一關。
說到底,紀婉青是打心底不願意,成為一個僅憑夫君存活的女子。
有沒有選擇,跟依不依靠,根本就是兩碼事。
那這事可有合適的解決方法呢?
硬碰硬顯然不行。皇后掌管宮務,整個后宮都握在手裡,她是兒媳婦,少不得要與那邊往來的,撕破臉只能逞一時快意,後患將無窮無盡。
在昌平帝需要紀皇后母子製衡東宮之時,坤寧宮無論如何也會屹立不倒的。
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謀略都是紙老虎,諸如鬧大之類的手法,即便沒有紀婉湘那邊的顧忌,也是沒有絲毫用處的。
若硬要施展開來,恐怕只能落得一個下場,那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用排除法仔細過了一遍後,紀婉青認為,自己只能繼續往陽奉陰違這條路上使力。
事情再次兜回原點。
只是她不甘心就這樣就范,不甘心處於被動的位置上,一點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紀婉青秀眉微蹙,凝神思索。這般想著想著,夜色深了,她有些餓,晚膳時就吃了一碗粥,早消化完了。
何嬤嬤命人去取些好克化的吃食來,丫鬟領命而去,端了一個填漆托盤回來,上面有一碗熱騰騰的清湯小面。
清寧宮小廚房手藝很不錯,食物撲鼻香氣吸引了紀婉青,她轉眸看過去。
不想,這時候,意外卻發生了。
燭台架子上的如椽巨燭剛剪過燭心不久,此刻卻突然“劈啪”一聲,其中一支爆了一下。
這火花爆得突兀,又十分之大,剛好端面的丫鬟走到旁邊,火星子猛迸到她的眼皮子上。
丫鬟一驚,手上一個顫抖,填漆托盤一歪,那碗湯面便往旁邊的寶座式鏡台上傾斜而去。
她搶救不及,整碗面都倒在妝台上了,湯湯水水以及面條,一股腦糊在銅鏡、首飾匣子上面,那水滴滴答答,還順著縫隙,流入第一層木屜中。
丫鬟闖了大禍,驚慌失措跪下請罪。
“無事,起來罷。”
這是意外,紀婉青並非苛刻的主子,也不怪罪,只命丫鬟下去梳洗一番,再處理處理手上的燙紅。
丫鬟下去了,她沒急著讓人整理這片狼藉,反倒第一時間吩咐:“嬤嬤,你把下面那箱子先取過來。”
鏡台下面第一層木屜,放著一個黃楊木小箱子,裡面父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遺物。
紀婉青很珍惜,第一時間惦記著它。何嬤嬤清楚,趕緊過去把小箱子取出來,捧到床沿放著。
她仔細端詳一遍,見箱子沒有被湯水弄汙,這才放了心。
既然已經取出來了,紀婉青觸景傷情,不免又打開箱子,回憶亡父亡母一番。
黃楊木小箱裡共有兩個扁長匣子,雕紋簡單,很是古樸。一個裝了一支半新不舊的銀簪子,一個裝了一部八成新的兵書。
這是母親親手交給她的,莊氏臨終前,握著大女兒的手,反覆告訴她,這兩樣都是她的父親留給她的,讓她好生收妥。
銀簪子?父親?
紀婉青正輕輕撫摸銀簪子的動作一滯,眸光陡然一凝。
這不對,她父親怎會特地留一只半舊的銀簪子給她?母親還這般千叮嚀萬囑咐的。
第三十七章
三年多前。
春末的冷雨中, 靖北侯府一片愁雲慘霧。侯爺世子北征,世子英年早逝, 侯爺重傷而歸,不過幾日, 便溘然長逝。
屋漏又逢連夜雨,主母遭遇喪夫喪子雙重打擊, 已重病在榻, 來往大夫,甚至宮中太醫診過脈後, 皆搖頭歎息。
侯夫人莊氏病了半個月,湯藥不斷,整個正院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苦澀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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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氏已到了彌留之際, 她費力睜開眼睛, 看向病榻前兩個淚水漣漣的女兒。
“青兒,湘兒, 娘對不起你們。”
莊氏喘著氣說著, 她知道愛女們很需要自己, 她也很努力想好起來,怎奈何這柔弱的身子不爭氣, 她已走到了生命盡頭。
紀婉青姐妹泣不成聲, 二人不過十三年紀,小臉稚氣未脫,卻已喪父喪兄。如今眼看又要失母,她們眼眶哭得紅腫, 緊緊握住母親的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莊氏費力抬眼,看向榻前一臉沉重的娘家兄長,莊士嚴明白妹妹心思,頷首應道:“妹夫私產與你的嫁妝,必會落到外甥女的手中,妹妹放心罷。”
兄長為人一諾千金,莊氏放下一樁牽掛,吩咐丫鬟從她頸間取了一把黃銅鑰匙來,打開牆角那個填漆官皮箱,把最下層大木屜的東西取過來。
那是兩個黃楊木小箱子,“這是爹與娘留給你們的念想,你們好生留著。”
黃楊木箱子裡面分別有兩個扁長木匣。紀婉湘的是一支赤金卷須紅寶簪子,一個頂級羊脂玉佩,兩樣物事簇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