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魏王想了想,道:“太子妃不是答應了為我們探聽消息嗎?如今正好用上。”
非常時期,魏王也不管紀婉青初來乍到了,消息能有一點是一點,能得知太子有無插手也是好的。
紀皇后點了點頭,“本宮正有此意。”
陳王一直安靜聽著,此時蹙眉道:“太子妃不得寵,恐怕要探聽這等機密頗為不易。”
“本宮也沒讓她深入刺探,只是細述一番太子的神態舉止罷了。”
太子大婚還沒滿一個月,不管他是否寵愛太子妃,這頭一個月,新房也不能空。
既然每天都能見到人,仔細留意一下微表情變化,也不是不能窺見些端倪的。
紀婉青是個聰明人,皇后不懷疑她的能力,卻倒知道她打算敷衍的心思,大約是發現了端倪也不會說的吧。
說句實話,梁振軒一案事已至此,即便知道太子插手也不大能改變什麽。不過皇后卻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探聽消息是其一,關鍵是可以借此給紀婉青壓力,讓她知道,一直敷衍是不行的。
逐漸深入,才能讓太子妃這顆棋子發揮大作用。
紀婉青那不好的預感是正確的,次日早晨她再到坤寧宮請安,便立即感受到了不同的氣氛。
表面看著沒任何變化,實際從引路宮人,再到大宮女翡翠,都給了她隱隱不一樣的感覺。
紀婉青表面不動聲色,實際心下已一沉。
她有預感,賜婚以來最大的難題,就在眼前。
沿著大紅回廊而上,到了皇后慣常日間起居的西暖閣,門簾子一掀起,紀婉青立即覺得一陣熱意鋪面而來。
她皺了皺眉,舉步進去。
今日西暖閣的地龍,燒得格外旺盛,屋裡還放了幾個大熏籠,炭盆燃得正旺,兩者相加,屋內燥熱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紀婉青額際當即隱隱沁出一層薄汗,梨花忙上前,伺候她解下狐皮鬥篷。
這丫頭也很熱,額頭已見黏膩之感。
主仆二人穿著打扮按照往日,紀婉青即便解下了鬥篷,身上還有加厚錦緞宮裙以及兩層夾襖,依舊捂得很。只是她已不能再脫,不要說太子妃,即便是普通官眷,在外隨意寬衣解帶,也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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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掃一眼屋中諸人,上到皇后,下到奉茶小宮女,個個衣著單薄,一眼看過去,恍若置身夏日。
這是明顯針對她,只是紀婉青卻不得不接招。
皇后不僅是婆母,人家還是國母,即便她疾言厲色追問,人家輕飄飄一句“身子不爽,這樣才舒服”,就能利索打發她。
君臣一重,孝道一重,這種軟刀子,紀婉青只能硬扛著。
她大約猜測到皇后為何如此。
果然,請安之後,皇后隨口讓她落座,對這詭異情景半點不提,卻淡淡道:“婉青,昨日朝堂發生了大事,不知你可有聽聞。”
這麽大一樁事,身處皇宮,只要不是死人都收到風聲了,紀婉青點了點頭。
“這事,大約太子是插了手的。”皇后直接下了結論。
她心情不虞,也沒心思裝和善,隨後話鋒一轉,看向紀婉青,便道:“不知這幾日,太子可有那些異處?”
來了。
紀婉青眼瞼微垂,“殿下威儀赫赫,婉青不敢直視,而他並不喜我,早晚一見也並無交流。”
“這等朝堂大事,婉青不過一介女流,實在無處知曉。”她是知曉的,只是不能說。
這與清寧宮後宅內務架構不同,涉及高煦任何言行舉止,紀婉青都不能透露半點,哪怕無足輕重。
這問題很敏感,她既然選擇了站在東宮,沒有得到高煦同意前,絕不能向坤寧宮提起一星半點。
哪怕此刻皇后身邊,應無東宮眼線。
紀婉青覺得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在這種關鍵問題上,絕不能存僥幸心理,否則一旦他日被高煦知曉,這便成個去不掉的疙瘩。
她與高煦日漸融洽,相處一日比一日好,給內部埋下禍根要不得,因此,這外部的壓力她必須扛住。
左右各有一個大熏籠,炭盆燃得旺旺的,一陣陣燥熱從身體深處湧出,後背已有汗濕,但她心如止水,紋絲不動。
她聽見皇后淡淡地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怎可能一點不察覺。”
“你在此處好生想一想,若想到了,再告訴本宮不遲。”皇后淡淡一笑,站起來,“本宮還有宮務需要處理,你慢慢想。”
話罷,她直接詢問胡嬤嬤,開始處理宮務。
暖閣內很安靜,僅與皇后與胡嬤嬤的對話聲音。
人家既然借機開始馴服她,自然不會讓她好過,沒多久,這室內的溫度似乎又高了些。
一滴汗從額上滑下,她雙目微閉,眼觀鼻鼻觀心,沉默忍著陣陣熱浪,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紀婉青心內苦笑,其實,這就是當初她答應皇后重要原因之一。不僅為了妹妹,更多是為了自己。
皇宮中有的是讓人煎熬,卻說不出苦處的手段。夏天用冰,冬天用炭,種類繁多,這兩種只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紀婉青剛進東宮時,太子完全不信任,一絲人脈也無,若非想出計策,恐怕這些招數早就使過來了。
她本以為,掌內務一事過後,最少能支撐幾個月的,不想計劃趕不上變化,大婚不過半月,還是給享受上了。
汗水一滴接一滴,裡衣已經濕透了。紀婉青不忘苦中作樂,如今太子待她很不錯,堅持到底大約就是勝利,這煎熬也是有價值的。
這大約是她在坤寧宮待著最久的一次,足足有兩個時辰。
午時將至,宮務處理完畢,皇后掃了她一眼,“今日你先回去,明日再來細想不遲。”
皇后意思很明顯,這煎熬並非一朝一夕,在紀婉青“想清楚”前,估計都少不了。
她也不多說,直接站起離去。
行至門簾旁時,同樣一臉汗水的梨花忙取了大鬥篷過來。
外面便是冰天雪地,紀婉青即便熱得汗濕重衫,也只得咬牙受了。
一出門,冰火兩重天,寒風卷著鵝毛大雪撲進廊下,主仆二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紀婉青貼身衣裳早已濕透,這麽一下子,極速由火熱降至冰點。她臉色瞬間從紅潤轉為青白,顫抖自心臟處而出,狐皮大鬥篷似乎已經不管用了。
女人果然熱愛為難女人,軟刀子讓人苦不堪言。
“娘娘,……”梨花咬唇。
“住嘴!”
紀婉青低喝,“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第三十六章
紀婉青火速上了轎輿, 這麽短短一段距離,已經讓她上下牙關咯咯輕響。
上了轎, 也管不了這麽多了,貼身宮人立即伺候她脫下衣裳, 裡衣裡褲能擰出水,再上一層的小夾襖也被汗水濡濕透了。
紀婉青一邊換下濕衣, 穿上外面的宮裙, 一邊讓梨花也趕緊脫了。她有些慶幸,日常請安沒帶乳母出來, 否則何嬤嬤這把年紀,也不知受不受得住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