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後便是鄭家婦了,可不能像在家這般嬌氣愛哭,你是長嫂,要孝敬婆母,愛護弟妹。”勸誡的話說了兩句,紀婉青話鋒一轉,道:“當然,你也不能當軟柿子,該立起來時還得立住。”
紀婉青只覺有很多話要說,喋喋不休,從日常起居囑咐到為人處事,紀婉湘含淚聽了,連連點頭,“嗯,姐姐我知道的,我肯定能過得很好。”
“那就好。”紀婉青聽到妹妹聲音哽咽,便刹住話頭,“好了,明兒還要早起,姐姐再說一句,我們便睡了。”
後半句她說得很鄭重,紀婉湘忙抹了淚,認真傾聽。
“你成親後,便立即與鄭家離京,這幾年內不許回來。”紀婉青想了想,補充道:“起碼七八年。”
隨著今天白日的聖旨賜婚,紀皇后的謀算浮出水面,紀婉青無法不以最大惡意揣測對方。
她固然希望安分守己過日子,但萬一樹欲靜而風不止,胞妹便是要挾她的最有力途徑,京城太危險,還是邊城相對安全。
鄭父是軍中大將,袍澤位置也不會低,有了對方庇佑,紀皇后即便想做什麽,難度也會大上很多。
當然這也不保險,紀婉青只能祈求,進宮後,她的處境不會太過艱難,以免牽連胞妹。
紀婉湘聞言先是一驚,但腦子一轉後,也明白過來,她忍不住暗暗垂淚。
“哭什麽?”紀婉青聲音倒很平靜,即便再難,也不會比父母兄長辭世那刻更難,她安慰妹妹,“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會好起來的。”
紀婉湘抹了淚水,哽咽應是,大力點頭。
*
姐妹離情依依,朝霞院寂靜萬分,而皇宮大內,就要熱鬧多了。
坤寧宮中,紀皇后抬手一掃,將炕幾上的茶盞拂落在地,“劈啪”一聲,摔了個粉碎。
“一群蠢笨至極的廢物。”皇后面色陰沉,“不過就是個把月功夫,就給本宮捅了簍子。”
她說的,正是靖北侯府曹氏諸人。
皇后自從召見紀婉青以後,便確定了太子妃人選,接下來,她便往這方面努力開了。
昌平帝雖然扶起紀皇后一黨,且也沒打算讓太子妃為東宮增添勢力,但要說對皇后言聽計從,那是不可能的。
她為了讓賜婚聖旨順利出來,也費了不少心力。
皇后專注此事月余,好不容易成功了,可惜還沒來得及高興,她便知道紀婉青因胞妹婚嫁,暗地裡與家人鬧翻之事。
她勃然大怒。
紀婉青與家人鬧翻,這些無所謂,關鍵是那個胞妹。
作為世上僅存的至親,這胞妹的地位可想而知?紀婉青最合皇后心意的其中一處,就是有這麽一個胞妹。
皇后將紀婉青放在太子妃的位置上,不讓太子一黨增添勢力是其次,最關鍵的,是欲讓對方成為深入東宮的眼線,並在有需要的時候執行任務。
這顯然並非一個笨人能辦到的,紀婉青頗為敏慧,而要讓這麽一個聰明人配合她,皇后少不得捏住對方的要害把柄。
這個胞妹,就是皇后看中的要害把柄。
不過就是這一個多月時間,靖北侯府就把這事折騰成這樣,明日,胞妹便要出嫁了,而且夫家將很快離京。
皇后如何能不怒。
她恨恨拍一把炕桌,可惜了自己先前的打算。
原來,待賜婚聖旨順利發出後,皇后閑了下來,便細細思索了紀婉湘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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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打算讓紀婉湘嫁到心腹家裡,把人徹底掌握住,誰曾想剛把話傳到靖北侯府後,那邊竟然遞回這麽一個消息。
先前皇后之所以沒有特地囑咐一句,一來,是因為忙著操心聖旨賜婚;二來最關鍵一點,她沒想到靖北侯府會如此行事。
皇后咬牙切齒,因為靖北侯府重新投靠不算太久,她不甚熟悉,先前只覺得對方平庸了些。
如今看來,倒是高估了對方,這紀宗賢簡直一點大局眼光都沒有,難怪繼承了侯府,父兄的勢力卻基本沒能接手,不過三年時間,好好一個實力強勁的靖北侯府,愣是成了二流門戶。
皇后不免想起前任靖北侯,紀宗慶能力倒是一等一,只可惜他身為紀家人,卻完全沒打算支持她母子。
所謂保皇黨,只是一個托詞,他姓紀,不向著紀皇后,其實已經偏向東宮了。
本來以為這紀宗慶已經夠糟心的了,沒想到親弟弟也毫不遜色。
皇后臉色已經陰霾很久,一點沒見陰轉晴跡象,乳母胡嬤嬤只得勸道:“娘娘,您莫要氣壞身子,這紀二姑娘不是明日才出門子麽?實在不行,就悔婚罷。”
如今宮中落了匙,雖傳消息很艱難,但也不是傳不出去。
皇后搖頭,“事到如今,悔婚是不行了。”
賜婚聖旨一下,京城所有目光都已集中在靖北侯府。
這裡面其中一個,便是昌平帝。
倉促間定親成婚,還能勉強說是遵從亡父遺命,但若在親迎當天才悔婚,是個人都猜能到什麽問題了。
皇后能在皇帝的縱容下飛速崛起,實在少不了天時地利人和,一旦吃相太難看,打破了表面的平衡,她的優勢便消失了。
屆時,得到這些許利益,會遠遠彌補不上失去的。
這等蠢事,皇后是不會乾的。
“若非曹氏那蠢婦自作聰明,此事如何能這般?”就是什麽不能乾,所以皇后很憋屈,“一群蠢貨!”
“娘娘,那我們如何是好?”胡嬤嬤給皇后重新上了一盞茶,她思索片刻,提議道:“既然那鄭家不日便要離京,我們不如在半途行事?”
皇后沉吟半響,搖頭道:“這般行事也不妥當,時間太短,且那鄭家有昔日袍澤接應。”
時間太短,京城上下印象還深刻,鄭父昔日是大將,關系好的同袍位置不會太低,鬧開來對皇后沒好處。
“難道只能如此作罷?”胡嬤嬤眉心緊蹙,主子費了多少心,沒人比她更清楚。
說到這點,皇后神色稍霽,她挑唇一笑,“當然不是。”
既然因為時間短,大家印象深刻,那就緩一些時候罷;邊城遙遠也無妨,多費心人力物力即可。
至於鄭家有人庇護這點,即便終日防備,百密也總有一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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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寅時,紀氏姐妹便起了,朝霞院燈火通明,從上到下忙碌個不停。
沐浴梳洗完畢,紀婉湘親自從拉開妝台下的木屜,從裡面取出一個黃楊木小箱子。
裡面有一個首飾匣子,還有一枚頂級羊脂玉佩,是父母臨終前留給她的遺物,說是留個念想。
這念想紀婉青也有,她的是一支銀簪子,以及一個黃花梨木匣,裡面有父親用過的一部兵書。
姐妹二人珍而重之,妥善安置,紀婉湘的嫁妝前一日已經送到鄭家了,她沒有把這兩樣物事提前送走,而是等出門子時方隨身帶著。
紀婉湘剛親手把小箱子放進隨身嫁妝中,外面便有仆婦奔進來稟報,“大姑娘,二姑娘,舅太太車駕已經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