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多麽惡心人的行為。
如今紀婉青成為這枚大釘子,日後要天天杵在東宮惡心皇太子,她處境不但尷尬,還很危險。
太子勝了,大釘子當然得除之而後快;而紀皇后一黨勝了,前太子妃也討不了好。
紀婉青已相當於靖北侯府的棄子,或者說,是整個紀氏家族的棄子。
夾縫裡求生,稍一個不注意,就得粉身碎骨。
紀婉青冷笑一聲,真是很看得起她,她閉目片刻,緩了緩神,對妹妹道:“小妹莫慌。”
紀婉湘如何能不慌,不但是她,還有整個朝霞院的下仆,都惶惶不已,人人面帶驚色。
紀婉青站起,對何嬤嬤說:“嬤嬤,你先出去安撫好大家。”驚慌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容易被人鑽了漏洞。
何嬤嬤神色一整,“大姑娘說的是。”她壓下情緒,忙出去安撫下面的人。
如今還能留在朝霞院的人,都是忠心耿耿者,何嬤嬤出去沒多久,外面便恢復了正常。
紀婉青放了心,拉著妹妹進了裡屋,姐妹二人在軟塌坐下。
“小妹無需擔憂,即便不被賜婚皇太子,我亦未必能更好。”
紀婉青震驚過後,很快便恢復鎮定,沒辦法,這一院子以她馬首是瞻,她不立起來,大家便沒了主心骨。
“以我們二嬸為人,能尋出一個韓國公府馮七,她就能尋到第二個,反正好人家是輪不上你我的。”
這麽一想,反而舒坦了許多,皇太子比之馮七,當然前者要好上太多,畢竟東宮只是立場問題,太子本人還是很優秀的。前路或許很艱難,但好歹還能掙扎一把。
如果碰上一個諸如馮七一般的爛人,古代女子出嫁從夫,這輩子都不會有希望了。
最重要的是,現在這情況,起碼已經把紀婉湘撈出了火坑,有一人能幸福美滿,總比姐妹一同掙扎存活要好太多。
這麽細細一分析,紀婉青反倒欣慰起來,她安慰妹妹,“如今這般情形,總要好上一些。”
紀婉湘向來聽胞姐的,想了想馮七,再想了想皇太子,確實馮七更不堪,她勉強止了淚。
“那,那姐姐你若去了東宮,日子也不好過。”紀婉湘翻來覆去想,愁眉不展。
“我上次進宮,湊巧碰著了太子殿下,殿下果然溫文爾雅,為人和熙,他還褒獎了父親。”紀婉青將上次碰見太子之事,細細說給妹妹聽,“我若安分守己,日子應該能過。”
話是這麽說,只是紀皇后廢了大心思,才將紀婉青放進去,怎麽可能讓她安分守己過日子?
只是紀婉青沒打算告訴妹妹這些,多一個人擔憂於事無補,尤其她明日就要出門子了。
“你莫哭了,不然明日當新娘子就不美了。”
第七章
本朝皇太子居清寧宮,前兩日開始,清寧宮便頻繁有太醫進出。
皇太子高煦舊疾複發,已經臥榻兩日。
說起太子的舊疾,幾乎人人都要惋惜一番。
太子謙恭仁厚,有治國之才,實乃未來一位英明君主。只可惜元後孕期動了胎氣,太子生下來自生下來便帶有弱症,調養多年雖好了起來,但身子骨依舊不強壯,經常還會舊疾複發。
很多朝臣痛心疾首,恨不能以身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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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署劉太醫,多年來負責調養太子身體,這回也少不了他,須發斑白的老太醫仔細請了脈,欣然道:“殿下今日好了不少,再服藥幾天,便能下榻。”
話罷,他開了方子,下面急急撿了藥,給熬上。
“殿下身體大安,想必陛下得知,心必甚慰。”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太監,他身穿暗紅色蟒紋內監袍服,手執一拂塵,聲音尖細,面對太子也神色自然。
這位是乾清宮總管太監孫進忠,昌平帝的心腹,他正是奉了皇帝之名,來探視太子的。
最起碼,表面是這樣。
孫進忠說話時,那雙不大的眼睛細細打量榻上之人,見高煦表情雖一如既往和熙,但面色頗為蒼白,神色倦怠,仍有病容,他放了心,笑道:“陛下今早才下了聖旨,為殿下賜了婚,殿下便好了起來。看來,這紀大姑娘果然如皇后娘娘所言,八字十分利於殿下。”
“父皇隆恩,孤時刻銘記於心。”高煦面露感激之色,抱了抱拳,似乎對未來太子妃萬分滿意,“這二日孤未能替父皇分憂,還望孫總管多多勸和,莫讓龍體操勞過甚。”
“殿下的孝心,奴才會稟報陛下,陛下想必十分高興。”孫進忠揚了揚拂塵。
其實,以昌平帝為人,肯定不會為朝政操勞過甚,也不會因為太子的孝心關懷多高興,不過這二人說話間,卻萬分自然,仿佛彼此說的就是事實。
高煦掩唇,清咳兩聲,“孫總管站了許久,不若坐下說話。”
對於這位皇帝心腹,哪怕是當朝太子,也十分客氣,不過孫進忠卻笑吟吟擺手,拒絕道:“奴才就不坐了,陛下身邊離不得人,奴才還得趕回去伺候。”
高煦頷首,溫和一笑,“孫總管能者多勞。”他吩咐道:“張德海,你送一送孫總管。”
這張德海,正是清寧宮總管太監,太子的頭等心腹,他一直侍立在榻前,聞聲立即應是,殷勤送了孫進忠出門。
送罷孫進忠,張德海返回內殿,立即給主子倒了盅溫茶遞上,“殿下,您先喝盅茶。”
高煦一連喝了兩盅茶水,方解了渴。張德海接過茶盅,低聲抱怨道:“這姓孫的也是,今天來得怎這般晚,讓殿下大半天沒喝水。”
是的,高煦清早到現在都沒過喝水,為的就是嘴唇看著乾燥一些,病容顯得更逼真,讓這孫進忠看不出絲毫破綻。
沒錯,高煦就是在裝病。
他打娘胎出來,確實帶了些許弱症,但多年調養下來,早已好全了,這幾年反覆“舊疾複發”,不過是為了讓他那皇父安心。
昌平帝不僅能力一般,他甚至有些昏庸,只是帝王該有的危機感,卻相當足夠,底下有這麽能乾的一位繼承人,足以讓他寢食難安。
皇帝不英明,所以對大權更加在意,大部分軍權政權,都在他手裡抓著,一旦太子給他的威脅感過了底線,高煦就會是一個悲劇。
高煦很明白,這種時候,他需要一個很明顯的弱點。
他同時還知道自己母后早逝,紀皇后一黨漸大,他必須抓住勢力權柄,把皇太子之位坐穩當了。
於是,高煦便沒有讓自己身體大安,弱症全消,“病情”反而加重了幾分,將這個巨大弱點放在昌平帝跟前,讓對方安心。
事實上,面對一個羸弱太子,即便對方很能乾,昌平帝也放下了大半的心,他再將紀皇后一黨扶起來,讓兩者互相製衡,他便能安穩高坐於龍椅之上。
高煦心知肚明,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扮演著一個體弱太子角色,劉太醫是他的人,半絲破綻不露。
“殿下,奴才伺候您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