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應喚本宮一聲姑母呢,為何這般生分,快到姑母跟前來。”皇后一邊笑語,一邊招手。
紀婉青心中波瀾不興,若真是親切,方才就不會讓她叩拜大禮行罷才喚起,一切不過就是假把式而已。
雖心緒清明,但紀婉青卻從善如流,揚起一抹歡喜的笑意,緩步上前,“婉青遵命。”
自稱由臣女改為名字,親近了許多,但紀婉青眉目間,還帶一絲初見陌生人的怯意,非常符合一個稚齡守孝,三年不見外人的孤女形象。
皇后居高臨下,打量眼前少女,對方年紀雖小,但模樣極出挑,不論行走還是見禮,皆舉止有度,果然出身良好,受了世家貴女教育十多年。
一個照面,皇后很滿意,最近幾個月來,她一直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貴女,紀婉青身份很合適,如今召進宮來一看,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太子已屆適婚之齡,正該大婚,皇后正是因此尋的貴女。
至於,為何要給太子尋個身份尷尬的孤女為妻,原因很簡單,太子並非紀皇后親生。
當朝太子乃元後所出,自幼聰敏好學,才德兼備。長成後入朝輔助皇帝,治績不俗,朝野內外頗具令名,且他為人溫文爾雅,禮賢下士,宗室朝臣交口稱讚。
這位太子除了因娘胎帶出些許病症,導致身體稍遜一籌以外,幾乎可以說,他就是“人無完人”裡頭那個完人。
面對這麽一個太子,紀皇后壓力很大。
好不容易成了繼皇后,生的皇子也是嫡子,離大位只差了一步,誰能甘心?
反正紀皇后是不甘心的,以她與膝下兩子為中心的黨派,一直為謀求東宮而努力著,這並不是秘密。
自古聯姻是拉攏勢力的重要手段,太子妃之位如果把握得好,可以讓東宮如虎添翼。
紀皇后當然不樂意的,於是,她開始物色一個合適人選,最好既能佔住太子妃之位,不讓太子增添勢力,又能在東宮放下眼線,以備不時之需。
太子妃的位置不好佔,畢竟,不是隨便一個女子,就有資格當太子妃的。
而且,太子妃即便不被信任,能乾的事情也很多,這人她希望從娘家選出來,將耳目放到東宮深處。
一箭雙雕。
只是皇后也有顧忌,萬一太子妃真能誕下嫡子,臨江侯府或者靖北侯府,則有倒戈可能性,畢竟,從太子一邊使力,並不比支持她母子費事。
此事須慎之又慎。
皇后琢磨許久,終於從娘家找到一個合適人選,這就是紀婉青。
紀婉青出身名門,乃功勳之後,絕對不會辱沒太子妃之位,而她恰恰是個孤女,身後無一絲半點勢力支持,即便當了太子妃,也僅僅讓東宮多了個太子妃罷了。
且還有重要一點,現任靖北侯只是她的叔父罷了,要倒戈支持她,可能性微乎其微。
事後,皇后再運作一番,讓她親兒子納了靖北侯親女,就能永絕後患。
在召見紀婉青之前,皇后便將諸事理得清清楚楚,她胸有成竹,若是對方看著還行,她也會照計策行事。
如今,見了真人,紀婉青形象、規矩等出乎意料的好,讓皇后更加滿意,她將人招到跟前來,握住對方的手,笑道:“好一個俊俏的孩子,姑母一見便歡喜,日後,便多多進宮陪伴姑母吧。”
紀婉青眉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是她神色不變,面帶欣喜笑道:“婉青謝姑母”。
她余光掃了二人交握的手一眼,皇后雙手保養極佳,手指套了嵌紅寶護甲,一雙手溫熱,護甲卻很冰冷,尖銳的護甲尾部碰觸她皮膚了,有微微刺痛之感。
紀婉青眸光微微一閃,面上略帶怯意的笑容卻不變。
“你是我紀家女兒,雖命途坎坷遭逢大變,但還有姑母在。”皇后越看越滿意,覺得紀婉青不難掌控,她拍了拍對方的手,笑意加深。
“婉青謝過姑母。”終於來了。
皇后吩咐宮人端來圓凳,讓紀婉青坐在她旁邊,笑吟吟道:“你大了,該婚配了,姑母便仔細給你物色個好人家。”
第二只靴子落地,紀婉青陡然一驚。
第二章
紀婉青一驚,隨即心下了然,是了,她如今無權無勢一個孤女,能利用的僅剩這個姓氏以及親事。
隨著膝下皇子漸大,紀皇后思謀東宮之心昭然若揭,即便是紀婉青這般閨閣女子,亦有所耳聞。
既然有所圖謀,那聚攏勢力必不可少,而聯姻,則是很好的途徑,快捷簡便,又立竿見影。
臨江侯府的閨秀不少,有幾個比靖北侯府家的年長些許,這數年間,已經陸續出閣了,夫家無一不是紀皇后欲鞏固關系的人家。
剩下那些還小,暫時派不上用場,所以來打她的注意了麽?
可是並非紀婉青妄自菲薄,實際她如今一個孤女身份,聯姻價值並不大。
紀婉青心念急轉,面上卻露出遲疑之色,道:“姑母惦記婉青,婉青感激涕零,只是爹娘在世之時,似乎已看了一門親事。”
她能想到的事,皇后必然早清楚,況且也不能直接說自己利用價值不大,紀婉青便找個借口退一步,希望對方只是一時興起,能順勢放棄。
雖然這可能性顯然不大。
“爹娘雖仙逝,但婉青為人子女,絕不能枉顧他們心意。”紀婉青執帕,略略擦拭眼角。
“你說的是東川侯府王家麽?”皇后一笑,不緊不慢道:“你們兩家不是沒有下定嗎?據本宮所知,王家夫人已於去年,便開始為世子相看親事了。”
很明顯,王家夫人見紀婉青成了孤女,不願再結親,這事已經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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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婉青其實很清楚,這只是一個托詞罷了,然而皇后所表現出來的了如指掌,證明她事前已經調查得清楚明白。
這般淺淺一試探,看來,她的聯姻價值,遠比自己所知道的要大太多。
這顯然不合常理,紀婉青危機感大盛,同時,她也知道籌謀已久,自己避不開了。
在古代社會生活了十五年,紀婉青對皇權的力量無比清楚。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完全不是開玩笑,皇后雖非天子,但要解決一個小孤女,完全沒有任何難度。
為今之計,唯有見招拆招了,紀婉青似乎想起了傷心事,眸中泛出水意,她忙用帕子拭了拭,“姑母,請恕婉青失儀之罪。”
“你這孩子,記掛父母,何罪之有?”
皇后笑意加深,紀婉青比她想象中還要合適,聰敏而識時務,能很快認清自身處境,並做出妥協,將來才能更易威逼利誘。
她可不需要一個對牛彈琴的蠢貨,相較起佔住太子位置,皇后更看重將眼線放入東宮深處。
“王家背信棄義,不要也罷,只是你乃我紀家女兒,本宮如何能不操心。”皇后語帶憐憫,脫下一只纏絲鑲珠金鐲套在紀婉青手上,輕拍了拍。
“你放心吧,你的親事,本宮會放在心上的。”
金鐲明晃晃沉甸甸,紀婉青卻只覺肌膚觸碰冰寒刺骨,她心下沉沉,只聽見自己低聲說:“婉青謝過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