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4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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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開國禦極, 固然心潮滂湃,但真正站上這個位置,更多的却是感慨。

夫妻携手,接受百官朝拜,魏景登極的同時,也是邵箐封後。

她想,她大約是古往今來第一個不需要跪拜受封的皇后吧。

嗯?她成皇后了呢!

忙忙碌碌近兩月,邵箐直到登極禮成, 夫妻携手回宮後,她才恍然真切有了這個感悟。

「阿箐~」

不過她也沒空感悟太久, 魏景這傢伙來討賞了。他固然理所當然認爲應當如是,但是吧, 這幷不妨礙他乘機向妻子邀功。

沉重的大禮服卸下來, 暖烘烘的宮室二人僅穿寢衣也不覺得冷,魏景大腦袋埋在她的懷裡, 表示,娘娘你是不是該好生獎賞小的?

方才威嚴持重的帝王, 一下子跳回日常相處模式,邵箐被他逗得嗤嗤直笑, 摟著大腦袋親了一口,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嚴肅點頭:「有功當賞, 有罪當罰。」

魏景一雙黑眸登時就亮了, 忙不迭將她撲到在床上, 宮人早被揮退, 最近忙碌他心疼妻子親近少了,聞言立即熱切地覆身而上。

又親又吮,揉搓得邵箐氣喘吁吁,他急促呼吸著,一刻也不想等,正要一把扯開她的衣襟,忽耳朵一動,他聽見「噠噠噠」的脚步聲。

這脚步聲輕輕的,淩亂急促非常有跳躍感,不用說,肯定是他的小閨女聽聞阿爹阿娘回來了,立馬倒騰這兩條小短腿往這邊衝。

乳母正低聲勸和著,她見宮人盡數退出,有些猜測。

可惜姁兒不吃這一套。

姁兒是個很乖巧的小女娃,不愛哭鬧,不過在魏景的刻意培養下,却不是什麽都聽乳母的,小丫頭頗有幾分氣勢地嚷了一句,「走!」

她正七手八脚要爬門檻,乳母無奈,問了問宮人,小心將門推開一條縫隙,將姁兒抱起放進去,再掩上門。

「娘~」

「爹,爹爹!」

魏景仰身,挫敗嘆了口氣,但閨女稚嫩的小嗓門正歡快喊爹,他立即又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兩步迎上小炮彈般奔進的小丫頭。

「阿爹的姁兒來了?」

他高高舉起閨女,又收回手蹭了蹭她的脖頸,姁兒咯咯笑著,抱著父親的脖子。

男子低沉的輕笑,小女娃高亢的嫩笑,父女親香得很。姁兒和父親鬧了一陣,興衝衝往魏景肩膀上攀。

這是要騎大馬了,魏景慣的小丫頭,這都給玩上癮了。

魏景含笑,手臂微微用力,將閨女放在自己的肩頸後面坐著。

姁兒十分熟練抱緊父親,兩只小脚丫蕩呀蕩,衝邵箐高興招手,「娘~」

魏景腰背挺直,站得穩穩的,手抓住閨女的小脚丫,在室內不慌不忙踱步。

姁兒現在一點不害怕,拍著手笑嚷嚷了一陣,又對父親的髮髻和耳朵産生了興趣,不時好奇地扯扯,揪揪。

小孩子控制不好力度,這種情形再戰神也不頂用,魏景嘶了幾聲,他自捨不得呵斥閨女的,只捉住她的小手打商量哄著。

該,自己慣的。

他對上邵箐取笑的眼神,十分無奈,只夫妻對視,眼裡都笑盈盈的。

邵箐趴在榻上含笑看著。

日間玄黑纁紅帝王朝服,威儀赫赫,回到屋裡就穿著沾了小脚印的微亂寢衣,正被騎在肩頭的小閨女揪頭髮揪耳朵,一臉無奈和妻子求救。

和平時是完全一個樣兒。

邵箐笑,招手道:「過來。」

這一大一小,都最聽她的,父女倆聞言立即往這邊來了。魏景挨著她坐下,邵箐伸手,把撲過來的閨女接到懷裡。

邵箐笑盈盈,仰臉親在他的左頰上。

姁兒學著母親,忙不迭撅起小嘴,重重一口親在父親右頰。

魏景眉開眼笑,伸手將母女二人都擁進懷裡。

……

邵箐到底還是大力氣獎勵了她男人,有功得獎嘛,魏景心花怒放,連著折騰而來小半宿。快活的時候一起快活,可惜次日魏景精神抖擻,邵箐却困的眼皮子都睜不開。

不過她還是十分堅强地爬起來了。

今兒是開國後第一次正經大朝,邵箐可不能缺席了。

沒錯,和從前一樣,前朝有她的一席之地。

魏景非常支持,在他看來就是和往日一個樣,只現在換了一個地兒,以及將在此處固定下來罷了。

至於文武百官吧,感覺也差不多,畢竟有資格上朝的,都是以前用慣的老人,舊朝所謂的勛貴官吏,一個沒留。

邵箐幷未明面委任,只她照舊是負責少府工作,掌財用;另外還涉及了一部分治粟內吏的工作,大齊的財政開支、錢谷租稅等等。

目前沿用的還是大楚朝的官吏制度,只魏景和她嘀咕過,覺得有些沉屙,不合他意。

魏景一直有調整的心思,且正在琢磨當中,邵箐想了想,遂提議了三省六部制度。

加强皇權,三省互相制約互相配合,誰也不能單獨做主,又分工明確,極有利於政令的貫徹執行,充分提高各部門的效能。

邵箐沒有說得太明白,魏景却已眼前一亮,當即連聲叫好。他已模模糊糊有重新創一套系統的打算,妻子一言,不但堅定了他的想法,還指引了方向。

邵箐掩嘴打了個哈欠,一邊嘟囔著要休戰三日,一邊在魏景體貼服侍下換上衣裳。

她自然不著那套皇后大禮服的,換著太費勁了,日常工作還麻煩。她如今身上這套,是頗類似皇子裝束的朝服。

她本來打算穿官服得了,魏景不樂意,他覺得這樣會無形中削低了妻子的地位。

只不過,皇后也沒男式的成例朝服呀?

他琢磨了一陣,遂親自招了衣匠來,描述自己少年時的穿戴,讓給妻子量身裁制。

沒錯,邵箐現一身少年版齊王裝束,唇紅齒白,眉目飛揚,好一個俊俏少兒郎。

眼熟的服飾,穿在愛妻身上,魏景喜愛極了,又被她勾起一股燥火,忍不住親了又親。

不過他心疼她昨夜勞累,又責怪自己一時過了,過過嘴癮就算,這二日可不打算折騰她。

夫妻倆笑語同登禦輦,靜鞭開路,抵達昨兒舉行大典的前朝正殿。

魏景升座,邵箐的位置就在他右側,略略小一些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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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魏景和諸臣將議事,大議事廳共坐一長案,邵箐直接坐在他右下手得了,對面就是季桓。

但現在稱帝了自然不同,他高高端坐在寶座台之上,邵箐琢磨著該不該繼續和季桓相對,想想又覺得不大適合,魏景已直接拿了主意,他的妻子,當然坐在他身邊。

百官伏拜,魏景叫起。

要議論的事就接著之前的,就是換了個地方而已,這頭一等的大事,還是廣招賢才。

季桓道:「諸事繁瑣,人力短缺。」

大楚朝傾覆的徹徹底底的,不管是文武百官,抑或大小勛貴,統統一個不留。如今大齊開國,魏景固然有一套班子在,但人還少的,不管是朝堂還是地方,人手都極短缺。

尤其洛京,一個人當幾個人使,忙忙碌碌至今,人人俱是兩眼昏花,衣帶漸寬。

戴光深以爲然,「宜多多征辟和薦舉。」

現行的官員委任制度,乃征辟察舉制。皇帝徵召爲徵,官府徵召爲辟;另外,官員也有能薦舉賢才。

不過這征辟和薦舉都太過主觀,在皇帝英明、吏治清廉的情况下,倒是很好使的。可惜到了王朝末年,往往會買官賣官、薦舉唯親蔚然成風。好比之前的大楚朝。

而且,這征辟察舉制,對寒門學子是十分不友好的,舉薦極其艱難,就算幸運被舉薦上了,局限於出身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是當個小吏的。

站在天子的立場吧,就是選用真才實幹者的範圍大大被局限了。

邵箐靈光一現:「征辟和薦舉難解近渴,不如開科取士?天下學子俱可應考,擇賢能而取之?」

科舉。

不論出身,不論貧富,皆可參與,不但大大拓寬了朝廷選用人才的途徑,而且還讓中下層階級有機會向上層發展。不但有利於皇帝任用有才之士,還對於社會穩定起到相當的作用。

公平公正,人人都站在一個同等的階梯上起步。

邵箐此言一出,殿上君臣俱眼前一亮。

魏景本不拘泥於士族寒門,能者他俱用之,此舉於國於朝廷有大利,他當場就思索起細節;季桓戴光等人的眼光也非庸常,紛紛附議;另有張雍陳琦等寒門出身者更是大力贊同。

十一月中旬,魏景頒下詔令,新增科舉取士制,大齊朝的首次恩科將是十二月中旬舉行,年前進行院試鄉試,明年三月在洛京進行會試殿試。

目前科舉制和征辟察舉制幷行,魏景自清楚急不得,先試行著,等科舉制一步步成熟後,再慢慢削减征辟察覺名額,進而逐漸取締。

此舉,其實是有些觸動了士族階層的利益,不過魏景乃大齊開國君王極爲强勢,歷來是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科舉制迅速推行開去。

詔令一出,天下震動,無數寒門學子奔走相告,喜極而泣。

同時傳揚天下的還有一個人的名字。

建元帝之元後,邵氏。

科舉取士,乃邵後提議幷大力促成的。

邵後,真真當世奇女子也。她長於政務,輔助建元帝取得天下,至今仍活躍在朝堂之中。天子非但沒有微詞,反愛重敬之,與她携手登極。

有酸儒怒斥牝鶏司晨,痛心疾首建元帝一代開國英主,竟會在這等事上犯了糊塗。

皇后涉朝,古往今來前所未見,這言論附和者真不少,更多的是不置可否,不贊同,但也不反對。

如今科舉取士一出,風潮立轉,感激涕零幷不鮮見,諸學子歌功頌德,偶爾有一兩個不和諧的聲音出現,都被衆人攻擊得抱頭鼠竄。

邵後之賢慧,諸學子詩賦以溢贊之,高度一時拔至開國英主建元帝同等的幅度。

這裡面,有魏景的功勞。

他一直怕妻子被人看輕,被人非議,一直很重視,某些言論讓他耿耿於懷,但無奈這種情况不好硬堵,否則很容易適得其反。

科舉制一出,正好造勢,他頒下詔令的同時,立即使人將此乃邵箐所提議幷促成宣揚出去。

效果果然一如意料。

他心下大暢,近來走路都帶風。

魏景在背後悄悄做的事,邵箐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名揚天下,目前,她正被孫氏催著懷二胎呢。

孫氏說:「姁兒都一歲多了,再懷一個差不多了。」

邵箐摸摸肚子,是差不了,身體歇息得差不多,生活也安定了,開國後,魏景確實需要一個繼承人的。

魏景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他和妻子都年輕,身體康健,順其自然即可。

下頭這群都是跟著打江山的老臣將,頗瞭解主子,也不在這上頭說些什麽表忠心,唯獨季桓暗示過一次,太子來了也差不多了。

當時魏景隨口敷衍過去,也沒放在心上,不過回頭聽了妻子說想要一個孩子,他倒是歡喜起來了。

孩子好啊,努力耕耘吧。

魏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沒等他賣力耕耘多久,正旦歲首,朝賀結束後,邵箐格外疲憊還眼暈,他焦急,喚來太醫一診,有孕快兩月了。

他不强求,但妻子再給自己懷孩子,他還是异常歡欣雀躍的。

夫妻倆大喜,頭挨著頭,竊竊私語一陣,魏景摸了摸她小腹,高興道:「今年花燈節,添了他一起看了。」

正月十五,有花燈節。

邵箐舊年眼睛暫失明時,他曾說待她好了,就再辦一次一模一樣的花燈節,和她一起看。

那年那盞巨大的鹿兒燈,他還小心存著呢。

後來屢屢征戰,時間趕不上,花燈節一拖再拖,但他始終都沒忘記。

他日理萬機,却要親自督辦。

邵箐泛起一絲甜笑,「那好,我就等著看了。」

……

半個月時間,眨眼就至,玉兔東升,御花園火樹銀花。

紅墻金瓦,素白的雪之下,新芽顫巍巍吐出點點嫩綠。君臣同樂,遠遠就能聽見孩童女眷的低低驚呼。

邵箐一身粉色提花裙裾,一雙點漆般的瞳仁在燈火映照下流光溢彩,眼前大大小小璀璨花燈,煌煌彩綉,俱是她夫君用心備置。

她笑靨如花:「很漂亮,我很喜歡!」

「鹿兒燈呢,鹿兒燈是什麽樣的?」

魏景揮手,叫起見禮的諸臣屬內眷,讓衆人不必拘束。他牽著妻子的手,往鹿兒燈方向行去。

「高一丈,有流蘇,橙紅色的,那鹿纖毫畢現,正繞著燈籠外圈走著,頗靈巧……」

似曾相識的對話,邵箐終於見到了那盞堪稱藝術珍品的鹿兒燈,姿態各异的橙紅鹿兒,正歡快繞著巨大的花燈轉圈,活靈活現。

邵箐的心和他的嗓音一般柔軟,她仰首看他,那雙深邃黑眸光彩柔和,如有星星墜入。

她想著,那一年,他的眼睛也必如此漂亮。

她極歡喜,歡喜到有喜悅的泪花溢出,忽探手入懷,掏出幾個金燦燦的小物事。

「喏,姁兒出生之前,我就想給你了。」

白晰柔膩的掌心,躺著四根金燦燦的精緻小算籌。

邵箐知道,那六根算籌魏景一直珍藏著。

早在他重傷過後,她决意拋開顧忌,這幾根曾是夫妻嬉笑間約定的小算籌就能都給他了。

但後來發生太多太多的事,好不容易都趟過去了,他又征戰頻頻,夫妻聚少離多,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給予。

如今滿月團圓,火樹銀花,鹿兒燈在歡快地轉著,他和她含笑凝視,邵箐掏出早早準備好的四根小算籌。

都給了他。

魏景驟見算籌,這一刻黑眸爆發的光亮,甚於滿園彩燈,他立即將算籌接過,緊緊抓在手裡。

「阿箐!」

他激動。

邵箐輕輕倚在他懷裡,嬌嬌低聲道:「夫君,我想親你了。」

他也想。

很想。

魏景眉目溢喜:「那我們回去?」

夫妻携手,往禦輦而去,邵箐回頭不捨看一眼鹿兒燈,這算不算另類的定情信物?

她想留著。

魏景已在道:「我吩咐過人妥善留存。」

高大英偉的昂藏男子,垂頭護著纖細嬌美的婉約女子,火樹銀花,交相輝映,二人相視而笑,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