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發佈時間: 2024-09-10 04:4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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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連數日的連綿春雨暫歇,久違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 投在粼粼的江面之上。

戰鼓擂響, 哨騎疾奔而至。

「報!益州水師已近!」

屈守舉目遠眺, 煙波彌漫的遠遠河道盡頭,點點黑影突兀出現,順江水而下,轉瞬間又放大了些。

他心頭一凜:「傳令, 按計策行事!」

揚州水師嚴陣以待,然此際, 季桓卻正立於當先而行的第一艘戰艦的甲板之上。他奉魏景之命, 昨夜連夜登上戰船。

「陳琦,傳令下去,減速緩行。」

季桓不但命艦隊減速緩行, 且還令大部隊變換隊形, 呈三角尖陣,既互為犄角,也拉開一定距離,慎防變故。

越來越近,他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前方嚴陣以待的揚州船隊。

敵軍戰船數目也不少,但實話說, 和揚州所擁有的水師規模而言卻顯單薄了。只不過,眼下這排列的陣型卻很有意思,驟眼一看, 很容易讓人忽略上述一點。

再仔細打量,有某些戰船吃水更深一些,然奇怪的是,該船上兵卒反而更少一些。這些戰船間隙藏在陣中,多舉旌旗,倒一點不起眼。

毫無疑問,這些船上當滿載桐油或麻油。

和魏景昨日判斷並無二樣。

季桓一笑:「傳令,按原定計劃行事。」

他手一指,點向其中一艘吃水深的揚州戰艦,「此類戰船,乃攻擊目標。」

陳琦鄭重應了,又仔細打量兩眼,匆匆下去安排不提。

……

仲春二月,乍暖猶寒的江水拍擊堤岸,草長鶯飛,和風拂面。在這麼一個暖陽初升的早晨,魏景率大軍展開了伐揚以來最激烈的一戰。

益州艦隊漸行漸緩,正當屈守等人心下焦灼隱生不詳之際,一聲金鼓驟鳴,益州戰船快速變換陣型,成矩陣排於江面。

屈守心知不妙,正要傳令,誰知這時,「嗖嗖」火箭如雨,正正對準己方陣中藏匿的桐油戰船。

他大驚失色:「退!快退!」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陳琦拉弓搭箭,正正瞄準桐油船艙被封死軒窗,「篤篤篤篤篤」連續五箭,破開封板的縫隙,最後一支火箭,直直射入艙內。

「轟」一聲巨響,這艘滿載麻油的戰船陡然炸開。

氣浪致江面翻起滔天巨浪,黏膩的麻油爆濺漫天,火勢迅速隨著油污蔓延,附近一片戰船立即陷身於熊熊的赤色焰海中。

巨變陡生,偏因戰前保密,除了幾員大將和少數經手兵卒,餘者俱不知具體戰策,「轟轟轟」連續巨響炸開之後,揚州戰陣立即亂成一片,慘叫聲,驚呼聲瞬間響徹江面。

揚州水師,已潰不成軍。

季桓觀看片刻,立即令水師略略折返上游一段,棄舟登岸,和陸上大軍合圍揚州四聯軍。

揚州一方正驚慌失措,軍心大亂,正是合圍的上佳時機。魏景早下令拋棄輜重急行軍,已將將趕至。

如悶悶雷響,地皮震顫,黑壓壓的益州大軍如海潮湧至,迅速往兩邊包抄而來。

在這個十萬火急的關頭,楊舒急急打馬而上,對濟王道:「殿下,我等需立即撤軍!」

再不撤,將一併陷入益州大軍的包圍圈!

由於保守戰策,濟王落在最後面,他前頭還頂著一個王吉。眼見楨泉軍已陷入包圍,濟王毫不猶豫下令。

「傳令!後軍轉前軍,馬上撤!」

入揚州以來,徐州軍一直都是做好隨時撤軍的準備,因此令下之後十分迅速,飛快往後急退,堪堪趕在益州軍合圍完成前順利撤出。

「全速前行!」

濟王回頭,數十萬黑甲益軍蜂擁而至,鋪天蓋地一眼望不見盡頭,他驚魂未定。

差一點他這五萬軍士就折進去了。

還好。

他下令急行軍退回徐州。可惜了,此趟揚州之行雖全身而退,然亦寸功未進,徒費糧餉。

楊舒瞥一眼滿目陰霾的儲竺,輕哼一聲,卻打馬上前,對濟王道:「殿下,王吉八萬軍士陷於揚州,汝陰、山乘、下邑等城空虛。」

王吉與濟王覬覦揚州,從豫兗戰場抽調兵力往南,前者動作比後者要大,足足八萬將士。

今日之前,倒沒什麼的,因為豫州一帶大家兵力都比較薄弱。

然現在,王吉的八萬大軍陷入揚州,濟王卻全身而退了,那正好可以直奔汝陰下邑等城,趁機將其取下。

山不轉水轉,路不轉人轉,揚州無果,可豫州建功。

濟王立馬就想明白了,登時轉驚為喜:「傳孤令,轉西寧道,奔赴豫州!」

五萬徐州軍未觸即離,迅速往北退,留下滾滾塵土,魏景眯眼瞭望片刻,卻未分兵去追。

追,未必有果;然眼前包圍圈已初步形成,正該進一步收攏絞緊,以最迅猛的力度殲之。

揚州,才是此戰唯一目的。

魏景收回視線,下令全力合圍殲敵。

他手一翻,湛金斬馬.刀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光芒,一夾馬肚,如尖刃一般,率軍直直刺進敵軍陣中。

……

相較於前線的風起雲湧,大後方平城一派安逸寧和。

春日的庭院,有草木泥土的清新氣息,有百花爭妍的微微蜜香味兒,邵箐微笑躺在籐椅上,感受春日暖陽的溫度。

她懷孕已七個月了,身子日重,但感覺還好,她腹中的孩子是個乖巧的,不愛折騰親娘。

她笑:「你是個女娃娃嗎?」忒會體貼人了。

邵箐心情如這春陽一般燦爛,前線連連告捷,大軍目前已逼近丹陽。

不知,他可有吃好睡好?

正想念孩子的爹,有腳步聲近,原來是王經,送來戰報,還有魏景親筆家信。

己方大軍於丹陽郡雲台銅水一帶,大敗四方聯軍,殲敵逾十萬,降卒無數。濟王遁逃;王吉喪長子,率萬餘殘兵勉強突圍而遁;屈家三子戰死,其餘數子在屈守的率領下倉惶敗逃。

鄴都,已經落在魏景手中,屈守不得不率軍且戰且退,退守南方。

這是開戰以來,最大的捷報。

邵箐大喜,撫了撫肚皮:「這回你爹爹呀,也未必不能趕回來看你出生了。」

她喜滋滋接過家信,摩挲片刻,交給春喜:「快快念來我聽。」

「阿箐吾妻,汝與吾兒安否?前二日略有寒意,勿忘添衣。今我已至蒲水,此地江面開闊,壩上野桃錯落,別有一番景致,待得來日,可攜汝與吾兒一觀。……」

因著邵箐如今眼睛不方便,魏景的家信中少了往昔的夫妻私語。他淳淳關切,又細細講述他進軍途中偶見的景致,每每他覺得好的,後面總要綴上一句,來日當攜妻兒共賞。

邵箐微微笑著,聽罷書信意猶未盡,小心翼翼接過摩挲片刻,她忙命春喜取了筆墨紙硯,令眾人退開,她親自寫信。

她摸索著寫,為防重疊字寫了有些大,還慢,但她樂意自己寫,想必魏景也很歡喜見她親筆信。

體貼關懷,囑咐他照顧好自己,說自己和孩子都很好,勿牽掛。最後微笑寫,她很想他呢,想必孩子也是想的,孩兒爹,你想我們沒有啊?

親自折疊好信,慢慢裝好,揚聲喚春喜過來加火漆,再交給王經。

「不急,和訊報一起送出即可。」

其實邵箐不知道,魏景專門劃撥了人手,負責夫妻間的傳信。不過王經也不說,只恭敬接過,退了下去。

邵箐躺回籐椅上,籐椅在春風中微微搖晃著,嗯,她很想他了。

也不知他能不能真及時趕回來呢?

……

魏景其實也很想她。

攻陷鄴都,三分之一的揚州落於他手,盧江郡北境的關口城池立即布下防線,將北方的徐州兗州一攔,他專心致志轉頭對付屈守。

滔滔長江,在丹陽郡東匯入大海,轉頭攻南,就沒了戰船之利,荊益大軍固然氣勢如虹,但耗費的時間難免要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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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已率軍挺進會稽郡,屈守節節敗退。

他接妻子來信,在燭火中細細摩挲著不甚整齊的清秀字跡,他一張一張反復看過,又小心收好。

思念入骨,又難免迫切,他渴望在妻子生產之前攻下揚州,及時折返,好迎接他們的孩子降生。

然急切的心情,並未使魏景冒進,相反他進軍更猛更穩,致屈守不得不又退一步,退至臨海郡。

……

春去夏來,暖暖的春陽轉炙,炎炎烈日高照,氣溫升高仿佛能把人烤下一層皮來。

邵箐早不去外頭遛彎了,不過她現在身子已經很重,日常也不隨意走動,只在屋裡活動筋骨。

寇月抱著九個月大小兒子來探望她,小傢伙咿咿呀呀爬來爬去,屋裡屋外,笑聲一片。

忘了說,邵箐認了這小子當乾兒子,她很喜歡他的,就是這小子調皮得很,寇月總擔心他蹭到她,拘得厲害,直接給放在地上毯子不讓上榻。

寇月抱起兒子讓邵箐摸摸腦門,又放回去了,笑著看一眼意猶未盡的她,笑道:「娘娘這十天八日就要生了呢。」

是的,邵箐已經懷胎九個多月了,這兩日有墜墜的感覺,腹部會微微發緊,胎兒已經入盆了,生產在即。不過有經驗的婆子摸過後說,沒這麼快,至少得等十天八日。

「聽聞殿下已率軍攻入建安郡,應是能及時趕回來的。」

建安郡,揚州最南的一個郡,也是屈守殘軍能退守的最後一個郡。三個月時間,揚州九郡,其八入魏景之手,只要建安一下,他就能立即折返。

寇月由衷希望,魏景能及時趕回。

誰說不是呢?

邵箐撫了撫腹部,肚皮下的小傢伙懶懶動了一下。唉,大義她都懂,說得也挺明白的,但事到臨頭,她還是有些急的。

話說她都快生了,孩子爹再不見人,就趕不上了呀!

……

事實上,魏景比她還急。

伐揚最後一戰,荊益大軍圍屈守及其麾下殘餘兵將於南泉城。

非常激烈的一場攻城戰,豁出生死的揚州軍戰至最後一刻,噴濺的鮮血染紅了南泉城頭及城下黃土,混合著濃濃硝煙,在烈日下蒸騰起一種幾讓人窒息的氣息。

但不管攻方還是守方,都沒人在意這個,頂著烈陽踏著鮮血,前僕後繼殺向敵軍。

此戰雖激,然結果並無懸念,氣勢洶洶的荊益大軍,強弩之末的揚州殘軍,不管是戰意還是人數,後者都無法與之前者相比擬。

激戰半日,在豔陽最炙烈的午間,「轟」一聲巨響,南泉城門被撞開,流水的荊益軍士殺入城內。

傍晚之前,戰事落下帷幕。

魏景一抹臉上血跡,將大刀扔到親衛懷裡,令季桓主持戰後事宜,他即時一扯韁繩,打馬往西北而去。

大家都沒什麼奇怪的,主母生產在即,他們都知道,後續的諸事都安排過了,季桓再細化和調整一下可以了。

範亞抹了一把臉,樂呵呵:「待班師,我們正好赴小主人的滿月宴。」

張雍大笑叫好,不過他有點異議:「或許是小女郎也未可知。」

他恍惚覺得,他家主公似乎更期待閨女。

「都好,都好!」

……

要問魏景更期待閨女還是兒子?

其實都差不多。

他阿箐不管給他生了閨女還是兒子,他都同樣歡喜。

不過心腹們的笑語魏景並不知,他如今正打馬狂奔,炎炎夏日阻擋不了他的歸心似箭,他心中急切之情正如同這炙熱的豔陽一般。

穿廬陵,過豫章,出了揚州抵達荊州,一路往北直奔平陽,他在第五天踏入平城南門。

風塵僕僕,汗如雨下,胯.下膘馬氣喘咻咻,一停下立即倒臥在地,他卻已飛奔回內院。

邵箐剛沐了浴,正倚在美人榻上微微閉目,讓春喜用巾子替她擦拭濕發,驟然間,遠遠一陣譁然。

春喜一怒,正要使人出去喝問何人膽敢喧嘩,邵箐卻倏地坐了起來。

有什麼呼之欲出,她引頸,望向房門方向。

堅硬的靴底一下下落地,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那腳步聲頓了頓,疾奔至她跟前。

「阿箐。」

夢牽魂繞的低沉嗓音,一雙熟悉的臂膀抱住了她,她被擁進記憶中那具寬闊的胸膛,屏息以待後邵箐喜極而泣。

「夫君!」

他滿身塵土汗跡,她卻半點不覺,展臂回抱他,二人緊緊擁抱。

心潮起伏,久久才稍稍平復。

魏景歡喜之色溢於言表,他沒有食言,他趕上了,他要陪伴他的妻子,一起迎接孩子的降生。

他輕輕鬆開,半跪在在榻前,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妻子高隆的腹部。

「他都這麼大了!」

他歡喜的語氣中夾雜著滿滿的驚奇,邵箐含笑,也不嫌他餿,重重親了他一記,掌心覆著他的手。

「是呀,穩婆說,他這二日就要出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