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邵箐暗帶戒備。
誰知這位顏大夫並沒多說什麼,擱下魏景手腕就開方子,撇撇嘴哼了一聲,「他身上這毒,若非遇上我,恐怕得過江去找那聖手呂林。」
「他身上還有傷,需要一併處理麼?」
看來這人確實有兩把刷子的,邵箐忙道:「大夫,勞煩你了,我夫君被毒箭擦傷,又被山匪傷了腿,後面還落了水。」
她上前,卷去魏景的褲腿,露出小腿上的刀傷。傷口不算深,但已被江水泡得泛白,毫無血色。
顏大夫撩起眼皮子瞥了眼,「先洗洗,再割了腐肉吧。」
這洗洗,並不是用清水,他直接回去撿藥了。
寇月姑嫂一臉心驚,王嫂子失聲道:「這山匪真真作惡多端,萬幸你們逃過來了。」
寇月十分認同點頭,她又忙著去洗藥罐子,然後去顏大夫處拿了藥去熬。
邵箐也跟著去了,寇月擔憂道:「阿箐你還是歇著吧,我去就行。」
邵箐隨意掰了個姓,說自己姓劉,名字倒沒換,原身和她閨名並不一樣,她笑笑:「我沒事,兩貼藥呢,一人煎一帖正好。」
她其實是不大放心,要去盯著。
解開藥包,她仔細看看也看不出什麼,只好放進陶罐子裡煎。她煎的是解毒那個方子,顏大夫一共撿了十包藥,一天兩劑,說連服五天毒性就全解了。
兩劑藥煎好倒出,很燙,晾了晾,寇月出門去喚顏大夫了,她趁機捧著藥碗,先回了西廂。
恰好孩子啼哭,王嫂子抱回正房哄了,邵箐壓低聲音喚道:「夫君,夫君。」
魏景自她進來就睜開一直微閉的雙眸,她矮身坐在他身邊,將解毒的那碗藥遞過去。
兩人都不全信顏大夫,魏景接過藥碗,仔細端詳了黑褐色的藥汁幾眼,嗅了嗅,又輕啜了一口。
「怎麼樣?」
邵箐緊張盯著,魏景細細嘗了嘗,點頭,低聲道:「應是無礙。」
她大喜:「那你趕緊服藥吧。」
她已從寇月手裡把方子要過來了,仔細看了幾遍又收妥,正琢磨著等會顏大夫處理完魏景腿腳傷口後,她再設法把清洗的湯藥和金瘡藥要一些過來。
那藥汁一看就苦澀至極,魏景眉峰不動,直接一仰而盡。
邵箐剛接過碗放好,寇月又拉著顏大夫來了,後者抱怨道:「走這麼急幹什麼?」
「怎就不急了呢?傷著多疼呀!」
「嗤,人家都不急就你急。」
……
顏大夫進了屋,扯回被寇月拉住的衣袖,吩咐取油燈來,不緊不慢在床前坐下,從藥箱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
湯藥清洗,小刀炙烤過,直接剔除傷口泛白的肉,鮮血流淌,再撒上金瘡藥,包紮起來。
顏大夫下手很利索,動作老練但一點沒特地放輕,魏景額際泛出薄汗,但表情未見變化,也沒痛哼半聲。
寇月和王嫂子已閉眼不敢看,邵箐看著也很牙疼,側臉抬起手,用衣袖給魏景擦了擦汗。
待處理完畢,她掏出兩粒碎銀子,約莫三兩,遞給顏大夫,「這是我們剩下的,也不知夠不夠?顏大夫,你能給我一些金瘡藥嗎?我身上有些擦傷,想上些藥。」
她直接盯著顏大夫藥箱的那一大瓶金瘡藥,又道:「錢銀若不夠,我身上還有些許。」
顏大夫撩起眼皮子看了邵箐一眼,將金瘡藥扔過去,順手收了銀子,也沒說多了少了,拎起藥箱就要走人。
「顏大夫請留步。」
一直沉默不語的魏景突然出聲,見對方挑眉回頭,他道:「內子受了驚嚇,又落水,還請顏大夫為她扶脈。」
內子,即是他的妻子。
邵箐乍聞這個稱呼,愣了愣神,別看她一直喚魏景「夫君」,但其實這更多是一個符合她身份的特殊稱謂而已,她總不能直接叫魏景的,這年頭連名帶姓喊就是侮辱人。
不過二人以夫妻關係示人,魏景和外人提起她,「內子」倒是再正常不過的說法。
就是以前他沒說過,頭次聽忒不習慣了。
邵箐轉眼就將這個問題拋在腦後,見顏大夫踱步過來,忙坐下伸出手腕。
「受驚,久寒,吃幾貼藥吧。」
顏大夫「刷刷」寫著方子,抬眼瞄了瞄邵箐額角,淡淡道:「活血化瘀的也吃些,她這頭傷切切不可再磕碰。」
邵箐伸手摸了摸跳江觸底時碰傷那位置,嘶,挺疼的,淤青也厲害,確實不能二次碰撞了。
「有勞你了顏大夫。」
顏大夫不答,開了方子讓寇月等會來取,拎起藥箱直接走人。
寇月一臉歉意:「顏大夫他脾氣是這樣的,人卻很好,你們莫見怪,我問問他銀子多了沒?多了給你們還回來。」
外頭那顏大夫哼了一聲:「這點銀子還有多?知道他解毒那方子用了多少好藥?!」
對方譏諷一句直接走人,邵箐拉住要追出去的寇月,也不在這個話題打轉,只掏了粒碎銀,問她家裡可能給他們均兩身衣裳。
方才熬藥,寇月已給燒了洗澡水,她話罷,王嫂子已拿了兩身七八成新的細布衣進來,見邵箐給錢,道:「不過借套衣裳,哪用給錢?」
「我們沒換洗衣物,這只怕是長借了。」
普通人家,一套細布衣可不是便宜物品,人家早早拿了好的來,邵箐有點餘錢在手,更不能白白占了人家的。
她堅持要給,王嫂子搖頭擺手說太多,邵箐道:「救命之恩且不說,我們在你家養傷,又吃又用,總不能一直白占,嫂嫂不收下,我於心難安。」
她誠心誠意,王嫂子只好收了,囑咐安心住下不用顧忌,傷養好再做打算不遲,又和寇月搬了二個大木盤來,提了熱水注上。
「你不是有擦傷?我替你敷藥?你們自個兒梳洗行不行?」
王嫂子看一眼魏景,男女有別,要不再去麻煩一下顏大夫吧?
邵箐忙道:「沒事,我們自己就行。」
魏景身上其他傷還得處理呢,這更是不能被旁人看見的。
她一再表示無妨,王嫂子便領著寇月出去了,並把房門掩上,「趁熱洗了,出來正好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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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
……
邵箐仔細檢查過門窗,確定無礙,這才回身攙扶魏景,她發現,他坐起時似乎有力氣了些。
魏景低聲說:「這個姓顏的確有些能耐。」
他自己中的毒自己清楚,確實不是一般鄉野大夫輕易可解的,然而一帖藥剛下去,一直強自壓制的餘毒已開始鬆動。
比起重傷,讓魏景精神萎靡的更多還是毒性,所以他狀態立即見起色。
邵箐大喜,忙把湯藥油燈金瘡藥等物挪過來。先替他解了上身衣裳,擰巾子擦拭過身體,再用湯藥把傷口清洗一遍,最後洗乾淨那柄長劍,用布巾裹了劍刃,送到燈火上細細灼了消毒。
魏景接過,先處理鎖骨傷口,泛白的皮肉一割去,鮮血登時湧出。這種情景近看真讓人起雞皮疙瘩,但邵箐不敢閉眼,趕緊把金瘡藥撒上去,然後包紮。
如法炮製好身上其餘傷口,她再擰了巾子給他擦拭血跡,洗澡就不敢了,先這樣吧。
「銀錢還剩些,明天買些大骨或肉,再放些棗杞之類的,燉了你喝。」
失血過多得及時補啊,不然以後得吃虧。古代鄉村伙食肯定不會頓頓肉的,這些太貴,自己掏錢才是合適的。
魏景聽了道:「你把錢銀給寇家姑嫂,莫要自己出門。」
邵箐摸摸自己的臉,十分贊同,在純粹杠力氣的時候,她本人就是個戰五渣。
安置好魏景,她扯著大木盆到床的側邊,借著布帳子的遮掩,快速解了衣裳,洗了個熱水澡。
在熱水澆上身那一刻,她無聲地長長歎慰,哎呀媽呀,太舒服了,終於活過來了。
不過床上還躺著個清醒的男人,邵箐沒多洗,快手快腳打理好,把二人的髒衣服扔進去先搓了一遍,還有那個染血的小布袋。
就是從河灘上摸的那個,裡面裝的類似文書的東西,她順手先遞給魏景,再三檢查確定不露半點痕跡後,才打開房門。
王嫂子和寇月進來幫忙抬水,看清邵箐的臉,二人驚訝得合不攏嘴,哎呀仿佛就是那飛天的玄女,形容不出來,反正是頭回見這麼俊的女娃。
還有魏景,好一對璧人。
哎喲乖乖,這必是好人家的出身,難怪被山匪盯上了!
王嫂子驚歎一句,又道:「哎喲妹子,幸好你是逃出來了。」接下一句她沒說,不然也不知該讓那山匪怎地糟蹋?
寇月端起陶罐,倒出藥汁,「阿箐妹妹快些喝了吧,溫著正好入口。」
「你臉色也差,喝了藥趕緊回屋裡躺著。」
姑嫂面帶關切,邵箐接過一口悶了,藥太苦她皺了皺臉,「承蒙你們施以援手,我二人感激涕零。」
直到現在,她漸相信自己遇上善心人了。真是不容易啊,來了這麼久,終於被幸運女神眷顧了一回。
寇家姑嫂擺手,說只是應做之事,也不讓邵箐再清理其他,只讓她快快回屋躺下。
邵箐推卻不過,只好再三道謝回去了。
掩上房門,屋裡只有一張床,邵箐頭暈力疲也沒猶豫太多,頓了頓足就直接爬了上去。
魏景在外側,她就繞進裡側。
魏景沒睡,而是斜靠在床頭翻看什麼東西,邵箐好奇,探頭一看。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