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的神態絕對稱不上有多高興,比起之前的玩笑和親近,他現在的模樣要疏離得多。
宋青葵心裏隱隱有些不好的感覺,應了一聲,“嗯。”
凱文抽了一大口煙,“庫力有一段時間砍伐了很多保護林,命令當地居民種植牛油果,居民不同意,自發的拿起家裏的武器反抗,後來……我妻子和女兒就……”
他說不下去了,吸了口煙嗆得咳了幾聲,起身朝他們擺擺手,“你們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宋青葵愣愣的站在那兒,不久前她纔在小木屋的牆上看到了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妻子溫柔,女兒活潑。她以爲她們的去世是上天的殘忍,沒想到卻是人爲的悲劇。
她知道庫力的生存方式絕對是建立在無數人的痛苦上,墨西哥城最大的黑幫勢力,泥淖裏全是腐爛和血腥。
她未曾親眼得見,也就當不知道。閉目躲藏於象牙塔,這何嘗不是一種卑劣。
“你身上還有錢嗎?”宋青葵看向Lot。
Lot從褲兜裏掏出一個錢夾,遞給她。
宋青葵將錢夾裏的美金全部都拿了出來,走到了小木屋前,蹲下身子把錢放到了小木屋前的臺階上,輕聲說了句,“大叔,我們走了,謝謝你讓我們避雨,還有……”
她閉了閉眼,“對不起。”
走出了牛油果林,賀家派來的車已經到了,正安靜的停在馬路邊。上車的時候,宋青葵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片墨綠,沉默良久。
生死麪前,任何隔閡都不足爲道了。若是長埋於地,墓碑上篆刻的也不過是生者的念想了。
人不能活兩次,一聲復能幾,倏如流電驚。
“Lot,你低頭。”宋青葵忽然說道。
Lot如她所願,低下了頭。
宋青葵擡手,一點一點摸上了他的臉,自眼尾摸到耳旁,沿着頭髮的邊緣一點一點摸了下來。
她摸得很仔細,手指微涼,觸於肌膚之上,細膩又溫柔。
姿勢太過親近,以至於旁人都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手指自耳旁緩緩滑下,沿着臉頰的輪廓線流連到下頜處,她微微踮着腳,茶褐色的眼瞳裏盛滿了彩虹。
明明只是不到幾分鐘的動作,但是宋青葵卻覺得時間彷彿定了格,冰川傾覆,盛大的恐慌盡數湮滅,最後變得空落落的。
Lot低着頭,任她的手指在臉上游.走,臉上的神色平靜,像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任由他的小小姐在做一件曖昧無比的事情。
旖旎又荒誕,聖潔又純情。
她好像在期待着什麼,Lot想。
——但是最終這場期待落空了。
宋青葵收回了手指,默不作聲的上了車。
Lot也跟着上了車,坐在前座,對着司機說:“走吧。”
宋青葵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放空,車窗外是不停往後倒退的牛油果樹林,大片大片的墨綠色漸漸遠離,最後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她沒有眨眼睛,眼睛漸漸泛酸,以至於有了淚意上涌。
沒有,什麼都沒有。
不是,怎麼不是呢?
宋青葵忽然想哭,但是最終卻只是在脣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帶着自嘲的笑意。
——是她想多了,本來就不可能。
就像月亮永遠會在黑夜,而她註定見不到她想要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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