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葵一問出這句話,汪詩曼和顧雪芽臉上的神態都繃緊了,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聚集到了林詩童的臉上,似乎想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一些什麼來。
林詩童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她的雙眼直視着宋青葵,不避不讓,有些乾裂的脣輕輕抖動着,隱隱透着悲憤,“宋小姐,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肚子裏是誰的孩子難道我會搞錯嗎?”
宋青葵不爲所動,冷豔無比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也不一定,畢竟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我並不瞭解你,自然更加不清楚你平時的生活習慣了。”
林詩童眼圈都紅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我肚子裏的就是顧家的血脈,顧西冽的孩子,千真萬確。”
宋青葵面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依舊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疏離冷淡的模樣,可是餐桌下,她的雙腿卻驟然繃緊,肌肉緊繃得都有些發顫發疼了。
她靜默了片刻,彷彿要尋求一個最終的結果一般,要剖開皮肉見到血淋淋的內裏一般,一字一頓道:“口說無憑。”
“宋青葵!”林詩童這下終於是抑制不住了,她不能再忍下去了,一直壓抑着的悲憤,委屈,恐慌,害怕,這一刻盡數化成了眼淚,從杏仁般柔美的眼眸裏滾落,我見猶憐,羸弱無比。
她猛地站了起來喊着宋青葵的名字,再也沒辦法維持方纔尊敬剋制的表象,而是無比憤怒道:“你到底想問什麼?我難道說的還不夠清楚嗎?你到底還想問什麼?如果我肚子裏真的不是顧西冽的孩子話,剛剛顧西冽在這裏,難道他不會反駁嗎?難道他會任由我在他身上潑髒水嗎?他會忍下這樣的奇恥大辱嗎?”
林詩童的聲音越來越大,音調越來越拔高,隱隱已經是到了尖刻的地步,臉上清麗的五官都扭曲了起來,淚水流了一臉,看起來很狼狽。
她大聲說着,似乎耗費了全身的精神和力氣,說完竟是臉色慘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顧雪芽連忙起身扶着林詩童,臉上滿是不忍,小聲的安慰着:“詩童姐,別生氣,別生氣……來,坐下,喘口氣,好好歇歇。”
她殷勤的給林詩童倒着水,壺中的水傾倒在杯子裏,細碎的聲響,在這詭異的安靜中顯得越發清脆。
顧雪芽將水遞到林詩童嘴邊,“來,詩童姐,先喝一口水,別把自己氣壞了,你這肚子裏可還有個寶貝疙瘩呢。”
因着剛纔宋青葵的威懾,顧雪芽不敢再明目張膽的擠兌她,但是安撫林詩童小小的說兩句,還是可以的,儘管她現在對宋青葵的厭惡越發的深了。
隨着林詩童越來越大聲的質問,宋青葵眼眸裏的光也一點一點熄滅了下去,漸至寒涼,心中那絲好不容易竄起來的微小火苗也被倏然撲滅,只剩下一堆看着頗爲慘烈的灰燼。
她閉了閉眼,隨後道:“那你就住這兒吧,有什麼事情就找媽,我想她是很樂意爲你安排的。”
宋青葵說完以後就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餐廳。
她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彷彿這個地方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她就要……崩潰了。
無聲的,崩潰。
身後,汪詩曼和顧雪芽都開始安慰着林詩童,三個人彷彿真正的一家三口一般,不會兒就充滿了歡聲笑語,一片溫馨,彷彿都在期待着林詩童肚子裏的這個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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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葵雙手緊握成拳,衝回了自己的後院,最後變成了一路小跑,跑進了自己的臥室,猛然關上了門。
她背抵着門,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彷彿剛剛再玩一會兒自己就沒有了氧氣,就快要窒息了。
窗外,冬日的霧氣勾勒出樹木隱隱綽綽的影子,幾分荒涼之感。
宋青葵呆呆的看着,忽然脣角勾起一絲無聲的苦笑。
喫什麼早飯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真的從來就沒在前院的餐桌上好好喫過一頓飯啊,天生反衝,八字相剋!
越是這樣的時刻,宋青葵反而有了一種另類的冷靜。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讓自己的氣息勻稱了下來,然後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這纔打開門,自己走向小廚房。
天大地大喫飯最大,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總是要先填飽肚子的。
說是小廚房,其實後院的廚房一點都不小,窗明几淨,空間足夠,隱隱還有一種‘開軒面場圃’的寬闊之感,牆上有幾排架子,架子上擺滿了各種顏色的碗碟。
宋青葵很喜歡這些東西,不管去哪裏總會買一些有着當地特色的碗碟,久而久之就收集的多了,五顏六色的擺放在牆上的架子上,看起來有種俏皮的藝術之感。
像一個家,很溫馨,有人氣。
宋青葵看了一眼架子上那些她費盡心思淘來的可愛盤子,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她走到竈臺前,想要煮一碗麪,忽然,眼眸頓住了。
竈臺上一個黑色的小砂鍋,砂鍋蓋子上的小孔裏還有熱氣冒出來,宋青葵揭開砂鍋蓋子一看,裏面的紅豆粥正在翻滾着,熬得軟糯的紅豆和米已經混在了一起,成了豆沙一樣的色調,看起來都透着一股子香甜。
砂鍋底下的竈臺上還開着小火,溫着砂鍋裏的紅豆粥,讓它保持着溫度。
一旁的流理臺上,放着幾個小碗,一個小碗裏是紅油的白菜豆腐乳,一個是涼拌的胭脂蘿蔔絲……
宋青葵站在竈臺前,靜靜的看着砂鍋裏翻滾着的紅豆粥,眼眸一點一點開始輕顫。
左不過也就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前,那人在她耳邊說,小廚房裏還有紅豆粥,如果喫不慣前院的早飯,回來喫就是,那時她還喫喫的笑,和他耳鬢廝磨一般的笑。
那種只有彼此知道小祕密的幸福感,將她渾身都包裹得暖洋洋的,讓她有種撥開雲霧終於見到陽光的感覺。
可是下一刻,這個小幸福,小溫暖就被打破了……
哪裏有什麼陽光,不過是錯覺。
也就是半個小時而已,人生果然反覆無常。
宋青葵伸手關掉了竈臺上的火,砂鍋裏的紅豆粥停止了翻滾,只是還冒着微小的泡泡。宋青葵打開櫃子,選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小碗,碗底刻着一尾小魚,紫紅色的,和紅豆粥的顏色很是相襯。
她給自己舀了一碗紅豆粥,滿滿一碗,動作有條不紊。
嚐了一口,覺得有些無味。她打開糖罐子,舀了一大勺糖到碗裏,攪拌了一下,又是嚐了一口,微微皺眉,還是略苦。
她開始加糖,一勺,兩勺,三勺……
當手腕擡起第四次的時候,宋青葵忽然閉上了眼睛,臉頰有細微的抽動,眼角有淚水緩緩流淌出來。
無聲的,流淚。
她端起了碗,依舊開始喫,像是尋常的模樣,一口粥一口涼拌蘿蔔絲。從背影看,她是很尋常的模樣,可是如果有人能看到她的臉的話,便會看到她臉頰上此刻卻是滿布淚水,如同一出默劇。
一邊喫,眼淚卻一邊從眼眶裏流淌,順着臉頰落下,有的甚至落到了碗裏。
好苦啊,這碗紅豆粥,怎麼這麼苦呢,給了那麼多糖都沒用,是糖過期了吧?所以纔不甜了。
宋青葵如是想到。
她喫完了粥,又像是沒事人一般開始收拾廚房,小心的洗着碗,她很喜歡這些精巧脆弱的東西,總是極力避免它們的損壞。
等到收拾完廚房,她便回到了臥室。
唰……
她做得第一件事就是進到臥室的衣帽間,將顧西冽所有的衣服都扔了出來。衣帽間的左側掛滿了顧西冽的高定西裝,以及各種休閒款式的衣衫,還有皮帶,手錶,皮鞋一應俱全。
她的動作很快,臉上的表情很冷,一旁碩大的穿衣鏡擺放着,鏡子裏映照出了她無比精緻的側臉,還有眼眸裏,隱隱的……狠意。
那些無數奢侈款式的大牌衣服被她盡數扔到了地上,一點都不心疼一般堆疊在一起。
扔完了衣服,她便開始將那些手錶,皮帶也開始扔了出來。
接着她抱着那些東西,走向樓梯口。
就是這麼巧,顧西冽正在上樓,一擡頭就看到宋青葵抱了一大堆東西,這堆東西甚至把宋青葵的臉都遮住了。
“你幹什麼?”顧西冽出聲問道。
宋青葵艱難的露出了臉,看到了顧西冽,兩人四目相對。
顧西冽臉上的神色很平靜,彷彿剛纔林詩童的事情不過是一個非常微小的插曲,微不足道,不足掛齒。
宋青葵冷笑了一聲,手臂猛然一動,使勁將手上抱着的東西朝着顧西冽兜頭砸去。
顧西冽反射性的往後一躲,腳下差點打滑趔趄了一下,要不是他手快的扶住了樓梯的扶手,這一下肯定要滾下樓梯了,樣子還會很不好看。
顧西冽眉宇間頓時有了怒意,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宋青葵,就見宋青葵轉身又抱出來一堆朝他砸來。
“宋青葵,你還有完沒完了?!”
顧西冽連忙走下樓梯,站在平地上,背後就是那副梵高的向日葵油畫,畫裏的向日葵開得分外妖嬈灼熱。顧西冽站在那兒,有些灰頭土臉的模樣,看着竟還有些傻,換着俗語說,瓜西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