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獨自坐在屋內,書桌被擦得一塵不染,桌面上擺放了一套茶具,還有筆墨紙硯,他姿態放鬆地坐在椅子上,單手執一本書冊,正凝神細看。
“相公,相公!你看我抓到了什麼?”姚寧穀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過來,不知道她又找到了什麼稀奇玩意兒,其中的興奮勁不難分辨出。柳玉無奈地搖搖頭,把書放下,擡眼朝門口望去。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俏生生地闖進眼簾,姚寧谷興沖沖地走進來,手裏提了一個竹篾做的小籠子,說話間嘴裏還冒着白色的熱氣。
現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前兩天才下過一場雪,現在外面仍有積雪未消,姚寧谷出去這一趟,頭髮、眉毛上都凝結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柳玉從洗臉架子上拿下一塊乾淨帕子,先把她按在椅子上給她擦頭髮,姚寧谷猶不安分,嫌他動作太慢,伸手從他手裏接過帕子胡亂抹了兩把,然後把手裏的籠子舉高給他看。
小小的籠子中,棲息着一只綠羽藍尾的小鳥,身材纖長,毛色鮮亮,看上去煞是好看,此刻正用鳥喙爲自己梳理羽毛。這竹籠子之前不知道是做什麼的,縫隙非常小,以至於姚寧谷剛提進來的時候他並未看出有何異常。
“柳叔說的方法果然有用!他說積雪蓋了地面一兩天,鳥雀們久已無處覓食,這時候是捕鳥最好的機會。讓我掃開一塊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篩來,下面撒些秕穀,棒上系一條長繩,然後遠遠地牽着,看鳥雀下來啄食,走到竹篩底下的時候,將繩子一拉,便罩住了。”姚寧谷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着,滿臉都是興奮。
“剛開始抓到的都是些灰撲撲的麻雀,我就放跑了,哪知道才過了一個時辰,就抓到了這只不知道什麼名字的鳥,我覺得好看極了,就讓柳叔給我找了個籠子裝起來。他說我運氣好極了,這是雲雀山上的一種稀罕品種,若不是這幾天大雪封山,恐怕也不會下山來覓食。”姚寧谷得意地偏了偏頭,很自豪地挺起胸脯。
“娘子真厲害。”深諳她脾性的柳玉很配合地誇獎了一句,果然見到小嬌妻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些。
“那我們就養着它吧,等回去後我找人尋個好看些的籠子,再請個懂伺候鳥的下人來,就掛在咱們房檐下,你看行不行?”柳玉像個爲閨女善後的操心老父親,姚寧谷只是頭腦一熱帶回一個寵物,他已經把後續的處理方法都已經考慮周到了。
“相公真好,相公辦事我最放心了。”姚寧谷放下籠子,抱住他的腰,像小狗似的用臉蹭着他的小腹。
柳玉身子一僵,制止了她的舉動。大早上的差點就被她蹭出一陣火來。
他看向一側的書架,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說起另一件正事:“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剛纔魏國公府傳信來,明日中午要在府上舉辦家宴,我們得趕回去。”
“這麼快就要走了啊。”姚寧谷有些不情願地皺了皺小臉,拖長了聲音。
“以後有機會我們再來。”柳玉安撫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安慰道。就算不是家宴的話,他的假期也快到時間了,得趕回衙門處理公務。這裏雖好,也不能一直待在莊子上。
“好吧。”姚寧谷悶悶地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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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府的家宴是每年一度的固定節目。清河柳氏是一個大家族,魏國公府只是柳家的其中一脈,當然從目前來看也是最鼎盛的一脈,但是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向來不是一成不變的,家族成員之間需要互相扶持才能長久維持下去,這正是清河柳氏能屹立不倒這麼年的原因。
柳氏一族現在的族長是魏國公的一位堂叔,鑑於柳玉家是最繁盛的這一支,每一年正月他們府上都會請老族長及各支脈的代表人物來府上聚會。今年又正好趕上柳玉成親,作爲柳家這一代的領軍人物,他當然得帶着妻子姚寧谷一起回去認認親戚。
光是西院二房的那些人就足夠叫姚寧谷頭疼了,別說還有這一大幫子的親戚,她直到臨出發還愁得緊鎖眉頭。
“天吶,相公,你們家怎麼有這麼多人啊,我根本記不住,頭都要炸掉了。”她苦着臉向柳玉抱怨着。
“沒事的,你別擔心,一切都有母親和弟妹操辦呢,母親讓你怎麼做你就照做就是。反正這些人一年也就見一次,今年是你剛入門躲不掉,以後再有這種場合,你就找藉口不來也無妨。”柳玉耐心開解着她。
以姚寧谷的性格來說,應付這些人情往來實在是太難爲人了,但是沒辦法,他所處的環境就是這樣,只能希望日後他能更加強大,足以庇護她,讓她儘可能地減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的次數。
來到魏國公府後,柳玉被引去了前院,而姚寧谷則被帶到後院。
今天的家宴主要都是作爲世孫夫人的毛氏一手操辦的,這也是柳大夫人對她的考驗。作爲大家族精心培養的世家女,毛氏在這方面的能力還是不錯的,在柳大夫人的指點下把一切都準備得十分妥當。
已經到了不少柳家各族的女眷。成親那天有部分人見過姚寧谷,但大多數都還沒見過,對她這位開朝第一位女將軍很是好奇。
“聽說國公府的大少奶奶常年習武,會不會看上去很兇啊?”有年輕的媳婦小聲和旁邊的人議論着,手裏還悄悄比劃了一下粗壯的腰身和發達的肌肉。
“啊?柳大少爺這樣謫仙似的人,應該不至於找個如此粗俗的妻子吧?”另一個年輕媳婦面露遲疑地說道。
這可是柳玉誒,不知道多少京城貴女的夢中情人,她實在不能想象這樣飄然欲仙的人和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在一起。光想一想都忍不住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兩個人的討論還沒來得及深入,正主就出現了。
柳大夫人親自帶着姚寧谷,介紹給各位親戚認識。
“三奶奶好,四奶奶好……二嬸好,七嬸好……”姚寧谷乖巧地跟在柳大夫人後面,照着她的指令叫人。她今天盛裝打扮,髮式和妝容都精心設計過,身上穿的仍然以紅色爲主,厚重的冬裝也掩蓋不住窈窕的身形,整個人明豔昳麗,在新婚的滋潤下比之前又多了幾分嫵媚。氣色非常好,看上去不像二十幾歲的人,活像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般。
長輩們就喜歡這樣討喜的小姑娘,笑呵呵地送出了見面禮,姚寧谷嘴甜,說了幾句好聽的話,把幾位輩分極高的長輩哄得見牙不見眼。
“四嫂?”姚寧谷在一個年輕婦人面前又叫了一遍,後者這才反應過來。
“對不住弟妹,我想別的事情分神了。”剛剛還在悄悄討論姚寧谷的年輕婦人有些尷尬地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誰能相信面前這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是上陣殺敵打贏了西戎的昭平大將軍?
真是刻板印象害死人。
姚寧谷不知道她豐富的內心活動,善意地笑了笑,又和別人打招呼去了。
好不容易走了一圈下來。柳大夫人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姚寧谷,暗道她今天表現倒是不錯,還算大方得體,沒給她丟面子。
但是傲嬌的柳大夫人是不會給她誇讚的,不冷不熱地問了幾句話後,就讓毛氏領着她去安排座位了。
家宴很快就開始。柳大夫人和衆多長輩坐一桌,而姚寧谷則是和毛氏及其他一些年齡相仿的年輕媳婦及未出閣的小姐一桌。
大家都是同齡人,說起話來沒這麼多拘束,除了姚寧谷以外,其他人之前都相互認識,很快氣氛就活躍了起來。
毛氏作爲這次家宴的組織者,又是魏國公府的世孫夫人,大家隱隱以她爲首,言談間對她不少奉承,而毛氏也應付慣了這樣的場面,從容不迫地和每個人說話。
“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到五嫂呢。前兩天我跟母親來府上拜訪時聽說你過門第二天就跟五哥搬出去住了,要不然還能見一面。說起來也是的,五嫂明明是國公府的嫡長媳,怎麼好好的國公府不住,偏偏要出去呢,今天家宴的組織安排也只見六嫂沒見五嫂。”有個顴骨尖銳,看上去略顯刻薄的婦人冷不丁開口道。姚寧谷朝她望去,似乎是族長兒子的孫媳婦,丈夫在這一輩排行第七,孃家姓袁。
袁氏向來和毛氏不對付,她一開口,毛氏就不悅地朝她望去,袁氏卻毫無所知地繼續道:“難不成,是和府上什麼人起了矛盾嗎?”
她用帕子掩了掩嘴,好像在說笑一般。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在暗中指責毛氏逼迫長嫂,不能容人。
“這是我們魏國公府的事情,七弟妹就不用操這麼多心了。”毛氏重重放下手中筷子,沉着臉道。
“又沒有說你,你激動什麼啊?”袁氏不怕她,翻了個白眼,頗有點爭鋒相對的意味。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們夫家都硬氣,敢直面嗆上,旁邊的人都嚇得不敢說話。姚寧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點不知所措,終於還是硬着頭皮出來打圓場:“我這個人生性散漫,不太守規矩,怕擾了長輩清靜所以才和相公搬出去住的。大家喫菜,哈,哈……”
在她的尷尬勸說下,袁氏和毛氏總算各退一步,氣氛恢復了一些。雖然知道袁氏是故意挑撥,但毛氏看着姚寧谷紅潤嬌俏一臉無辜的臉,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
這位置本來就是她的,魏國公府以後也是她當家做主,嫡長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