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嶸看着站在對面的女孩，她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可眼睛卻染着駭人的紅，那雙本該澄澈的眼眸此時瞪大着，眼珠微微凸出幾分，一切美好都消失了，剩下面目全非的創痕。
站在走廊裏，卻像是站在了懸崖峭壁旁，戚嶸低頭看着兩人間隔不到半米的鞋子，他們之間已經無路可走了。
這個本屬於他的女孩，再也不會朝他靠近半分，距離只會拉的越來越遠，直到完全的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季溏心拼命喘息着，像是剛纔海底打撈上岸的魚，“不要再繼續折磨我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原諒連皎，繼續下去，我只會被恨意吞噬，放我一條生路吧。”
男人垂在身側的拳手倏然握緊，下頜張開，太過緊繃甚至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聽到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崩裂的聲音，“你想要的結果是什麼？”
“離婚。”季溏心不假思索的吐出這兩個字，只有從根本上再無關係，她才能真正脫離這一切。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這一切，他猶豫了。
不是因爲不愛她，亦不是她對連皎動了手，而是想到她一字一句近乎乞求的話語，他動搖了……
戚嶸仰頭輕輕闔上了眼睛，眼前彷彿是萬丈深淵，想要放過她，無異於要他自己跳下去。
她拼了命的想要跟自己劃清界限，可失去季溏心無異於是讓他死一回。
可是他沒有辦法，她用所有的決心讓他看清，如果繼續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她有多麼的痛苦和悲哀，可若是放開……
這一刻，他沒有選擇。
死一般的沉寂在兩人之間遊走，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再次開口，每一個字都咬的很重，“你想好了？”
季溏心心頭忽然顫了下，似乎意識到他說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麼，眼角立刻匯聚起淚水，爭先恐後的順着臉頰滑落。
那是一種想要剋制卻無可奈何的本能的難過。
她擡手擦了把臉，不允許自己退縮，“想好了。”
三個字，將他最後一絲希望也封存，戚嶸知道，這一次，他必須要跳下去，哪怕摔得粉身碎骨頭破血流，他都必須要跳。
最終，薄脣輕啓，一切塵埃落定，他放棄了她，也放棄了生的可能，帶着這份沉重的愛一同隕落在此刻，他聽到心碎成一瓣一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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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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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溏心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她只記得出了大門的那一刻，風吹的好冷，直往她骨頭縫裏鑽。
伸手從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之後，看着被慢慢拋在身後的景色，感受着自己離醫院越來越遠，她輕輕閉上眼睛，眼淚再一次跌落。
滾燙的淚水很快佈滿了整張臉，窗外冷風吹上來，淚痕一道道縱橫交錯，編織成一張僵硬的面具，讓她像是戴上了一層不屬於自己的人皮。
得知他娶自己的真相之後，她無時無刻的想要離婚，想要跟這個男人撇清關係，可是真的到了這一步，心中卻瀰漫着一股無法言說的悲哀。
彷彿一切都不會好了，她墜入了一片黑暗中，再也沒有半點光明美好可言。
她甚至在責怪自己，如果沒有那麼多的原則可言，如果她能學着像別人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到底是誰，促成了今天的局面？
沒有人能回答。
她只是很痛苦，那中無法排解，無人訴說，過一段時間也不會好起來的痛苦。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着車牌後座哭的稀里嘩啦的女孩，一個大男人都有些被嚇到，忍不住問了句，“小姑娘你沒事吧？”
季溏心低頭擋住自己的模樣，吸吸鼻子小聲回了句，“沒事。”
“哎，我在醫院附近拉的乘客特別多，幾乎每個人都很沉重，但總是會過去的，你還這麼年輕，要對自己有信心。”她從醫院門口打車上來，所以司機猜測是身體有了問題。
季溏心也沒解釋，點頭道了聲謝，心中卻在想，如果真的是身體上的傷痛就好了，這世界上最難醫治的，大概只有心病這一種。
——
連皎從急救室推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季溏心離開之後，戚嶸就坐在她原本坐着的長椅上，半步都沒動，一直到慕白等人推着病牀回來，他才緩過神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病房，視線略過再一次陷入昏迷的連皎，彼此都沒說話。
氣氛低沉到了極點，就連一旁檢查設備連接的醫生和護士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良久，還是慕白先開口打破了這難捱的沉默，“她剛剛止血的傷口再一次裂開，之前抽血預留下來的最後一袋也用上了，後續情況要看傷口會不會發炎潰爛，總之，以連皎目前的身體狀況，不能再承受任何傷害了。”
哪怕是感冒這樣小小的症狀，都有可能讓她的身體免疫系統遭到破壞。
戚嶸靜靜聽着，看着淺黃色的點滴劃過注射器最終沒入她的經脈中，那一滴滴的液體無聲墜落，像是他此時的心跳一般。
醫生護士將設備都連接檢查完畢後，慕白將人揮退，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兩人比肩而戰。
戚嶸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連皎，而是問他，“爲什麼她會在這裏？”
他口中的人指的是誰，慕白再清楚不過，想到一個小時之後發生的事情，不禁皺起眉頭，“溏心今天來給唐如意辦理轉院手續，我過去勸阻了兩句，她說想要過來看看連皎，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明知道她跟連皎之間的恩怨。”戚嶸點到爲止，沒有繼續埋怨下去。
慕白深吸一口氣，“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抱歉。”
當時季溏心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淡定，並且她做了保證不會對連皎動手，不成想一切都有變故，最不想要看到的局面還會發生了。
戚嶸視線落在那張慘敗的小臉上，本想要盡力醫治好連皎的病，可現在不僅病沒有治好，反而將季溏心也搭了進去。
戚嶸想想竟覺得諷刺無比，苦笑着扯了扯脣角，“這就是貪心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