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嶸看着那張幾乎沒有血色的面龐,看着她手背上沒入靜脈的針頭,看着那滴答滴答落下來的淺黃色點滴液。
他甚至沒有勇氣走進,沉吟片刻,直接轉身退出病房,找到了慕白的辦公室。
而此時,院長辦公室內,慕白剛剛結束一臺進行了整整三個半小時的高強度手術,人才到了辦公室還沒等喘上半口氣,助理立刻彙報了季溏心的情況。
他剛要往辦公室外面走,還沒等出門,迎面已經闖進來一道黑影。
戚嶸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領,巨大的力道讓領口收緊,慕白立刻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受限。
這樣的力道,絕對不是朋友之間的玩笑。
旁邊的助理眼前一幕嚇道,站在旁邊不知道該拉誰。
慕白餘光掃到,伸手抵住男人的胸膛,向來溫潤如玉的一個人,也難得沉下臉來,“你別管,出去。”
助理有些進退爲難,眼前這樣的狀況,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尷尬的站在原地……
見狀,慕白低吼了聲,“出去!”
助理嚇得狠狠哆嗦了下,戰戰兢兢的點頭,“是、是……院長!”
門開了又關,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兩人,沒了外人在,說話不需要顧慮,戚嶸緊盯着眼前的好兄弟,骨子裏蘊着一股氣,他在忍,“不是說你的藥沒問題,現在是怎麼回事?!”
慕白任憑他揪着自己的領子,沒有反抗,但臉色也不好看,“喝藥是可以補充身體的能量,但不可以劇烈運動,這一點我跟她說過。”
體育測試,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少不了的跑跑顛顛,她前天才來抽過一次血,身體本來就屬於虧空狀態,再怎麼喝藥也不能劇烈活動,突然的運動勢必會導致她血液含氧量降低,再加上供血不足,肯定會出現暈倒的情況。
“不過這種暈厥是短暫的,輸液之後就會慢慢恢復。”慕白一字一句跟他解釋,“人不會出現大問題,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不會有大問題?”戚嶸冷冷勾脣,整個人冒着一股子陰冷的氣息,“慕白,我說了,她不能出事,不管大小,都不能!”
“你是說過,”慕白看着眼前男人幾乎癲狂的狀態,不得不跟他打預防針,“可抽血必定會有影響,你想要完好無損除非不動她!”
正常鮮血一年最多兩次,每次不會超過400cc,而季溏心一個月已經進行了三次,每次300cc,如果不是靠藥物吊着,她現在早就受不了。
這些,不是他慕白就能夠決定的,身體的機能都是有數的,他能做的是將損傷減到最低。
戚嶸早在聽到季溏心暈倒的那一刻整個人都緊繃到了極點,現在慕白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清醒了,卻也更冷了。
那些自欺欺人騙自己她會沒事的藉口,都成了打在臉上的巴掌。
慕白垂眸看了眼他緊攥着自己領口泛白的拳頭,深吸一口氣,“是我考慮不周,如果打我能泄氣,你動手吧。”
兄弟之間,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再往下那就真的傷感情了。
戚嶸五官都緊繃着,黑眸緊鎖着眼前這張臉,深邃的眼窩因爲情緒的交迭蒙上一層隱忍的薄紅。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四目相對,彼此眸中的含義一目瞭然,沉寂良久,戚嶸鬆開拳頭,頹然的倒進身後的沙發中。
慕白沉沉吐出一口氣,牙關咬進鬆開,低頭看着雙手撐在膝蓋,痛苦抱頭的男人。
他知道戚嶸並不是真的怪自己,他只是着急,可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可以發泄傾訴的口。
從季溏心的身上抽血給連姣用,事情開展尤爲沉重,每天都是如履薄冰的緊張感,這份小心翼翼連僅剩的片刻安寧都抽走了。
慕白喉嚨有些幹,終究不忍心看到這樣自我折磨,“只要不劇烈活動就沒問題,這一點我可以跟你保證。”
戚嶸聽完卻自嘲的笑了聲,他雙眸緊閉,痛苦呢喃,“慕白,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本來他還可以騙自己說沒關係,可今天季溏心暈倒,他沒辦法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生活對她從來都不是寬容的,她已經經受了太多,現在還要被自己默默利用,戚嶸沒辦法原諒自己。
他過不去心裏這一關。
慕白抿脣,走到辦公桌前將今天的檢查報告翻了一遍,“連姣身體暫時沒有太的波動,但血液指數一直不穩定,現在抽血進行到第三次,四次的話可以進行一個療程的治療,再抽一次,如果你還是這麼想,那就暫停。”
自從籌劃抽血的事情,戚嶸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婚姻娶了季溏心開始,他們就沒想過半途而廢,這是第一次,慕白提出放棄。
今時不同往日,他愛季溏心愛到骨子裏,那也不再是那個可以全然不顧的陌生人,這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事情演變成這樣,再繼續下去,恐怕連戚嶸最後一絲愛人的能力都收走了。
慕白最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他好不容易纔從泥潭中爬出來,不能再次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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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嶸沒說話,心裏像是有無數只手在拉扯。
他對連姣是有責任的,這份責任無關於任何,只是因爲那年,她因爲自己受了牽連,可是如果連姣好了季溏心出了問題,他亦是不能原諒自己。
只要看到那張臉,他就滿心愧疚,痛苦不堪。
慕白也不等他回答,這個時候需要一個人站出來做出決定,“就先這樣說定吧,下週我安排最後一次抽血,連姣那邊有其他情況我會盡全力處理,這不會是最後一種辦法。”
這的確不是最後一種,但這是最好的一種,可戚嶸見不得她再因爲這樣的事情暈倒了。
辦公室內的氣氛非常壓抑,這份壓抑一直持續到病房那邊來了消息,季溏心醒了。
戚嶸一言不發,起身離開,慕白看着男人遠去的背影,心頭影影綽綽,視線回到報告上,想到最後一次抽血,終究是鬆了口氣。
早就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