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一條九條

發佈時間: 2024-09-09 12: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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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辜玉君常常出現在七中附近,週窈等人看見他的機率大大增加。一開始他們都很奇怪,迎念擔心:“別是來找麻煩的吧?”

江嘉樹正愁上回憋屈,道:“他敢找茬我就敢要他好看!”

然後迎念又開始糾結起來,看著周窈一臉鄭重,“完了。”

“怎麼了?”

迎念道:“他該不會是想找你請他吃餅的吧?”

週窈:“……”

江嘉樹一巴掌拍上她的腦袋,兩人轉移到一旁“廝打”。

次數多了也不好裝看不見,尤其他奔著他們一群人來,人都站到旁邊了,沒法當空氣忽視。

週窈便和他打了一次招呼:“嗨。”

辜玉君略帶尷尬,佯裝不在意地回:“……嗨。”

“嗨個頭!”江嘉樹插進兩人之間,不善地看他,“你來幹嘛你?”

“七中是你開的,我不能來?”

“你……”

江嘉樹沒說完,辜玉君看看他們一群人,視線掃一圈,很快又低著頭走開。

全程整個行為莫名其妙,弄得一群人摸不著頭腦。

這只是個開始,打從這兒以後,辜玉君更是時常出現,有時人不多,他就會和周窈說兩句話,不痛不癢,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有時他們人多,辜玉君便稍遠地站著看兩眼,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過會兒自己走掉。

對此,江嘉樹暗暗怪道:“那個辜玉君,該不會是喜歡週窈吧?”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

誰知話被正好路過的周窈聽見:“沒有啊,他看我的時候,眼睛裡沒有別的情緒。就只是很平靜地和我說話,也從來不和我靠的太近。”

眾人嚇了一跳,穩住心神,還是覺得奇怪。

沒等他們討論出個結果,週三晚上放學,一群人一起走,因為一邊修路的關係,換了條路走。十分不湊巧地,遇見一幫人在牆角下揍一個人。

遇上這種事,不知道對方底細,江嘉樹幾人正在猶豫要不要管閒事,迎念忽然叫了句:“辜玉君?!”

……媽的。

江嘉樹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下不救也得救了。這麼個煩人的熟面孔,雖然討厭吧,好歹認識,要是放任他在這齣什麼事,誰良心上過得去啊。

“餵——!”

拿出大佬氣勢一吼,江嘉樹帶頭衝上去,對方一看辜玉君有人幫,連對峙的慾望都沒有一絲一毫,轉身就跑光了。

只剩辜玉君一個人,臉上都是傷,渾身臟兮兮地靠坐在牆角邊。

他大概很疼,透過亮光隱隱約約認出是他們,江嘉樹一幫男生在他面前,他們身後不遠,是站得有點距離的迎念,以及週窈和陳許澤兩人。

他們站在那兒,那麼乾淨,和他完全不同。

辜玉君抬手臂擋住半張臉,側頭,寧願朝地上倒。

“……走開。”

“他說什麼?”江嘉樹沒聽清,湊過去又聽了一遍,生氣得差點抬腳踹他。

“媽的!好心好意來幫你,讓我們滾?你他媽——”

大熊扯了扯江嘉樹的袖子,“他說的是’走’。”

江嘉樹瞬間冷靜下來,“……哦。”

回頭看陳許澤幾人,以目光詢問該怎麼解決。週窈拉著陳許澤走過來幾步,鬆開他的手,自己蹲到辜玉君面前。

“他們為什麼打你?”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辜玉君突然有點想掉眼淚。

他用手臂擋著臉不說話,以沉默應對。

“你知道的,你不回答,我會有更極端的辦法,比如讓他們把你架起來,或者是……”

在她佯裝威脅的語氣下,他半推半就著終於出了聲:“剛才……我走這裡過……不小心撞到他們……”

然後就嗆起來,他寡不敵眾,被打倒在地,挨了好一頓揍。

“你真是……”江嘉樹都不知道怎麼吐槽了。

週窈回頭看迎念,“念念,有濕巾和創口貼嗎?”

“啊?啊,有。”女孩子包裡常備的嘛,像迎念這種以前得罪人不少的,創口貼自然是要隨身準備的東西。

東西遞給周窈,陳許澤全程沒說一句話,默默地看周窈動作。

“坐起來。”她說。

擋著臉的辜玉君躺在地上,有點沒聽清,“……什麼?”

“坐起來,靠著牆。”

他半天沒動靜。

週窈的聲音沉了兩分,“我不想再說一遍。”

正當眾人以為辜玉君不會有反應的時候,他竟然乖乖聽周窈的話,手掌撐著地面,慢慢地直起身子坐好,背靠著牆。

被這麼多人直視自己受傷狼狽的臉,辜玉君一臉死沉。

週窈沒說話,招手讓迎念過來幫忙,迎念用濕巾給他擦臉,辜玉君“嘶”地一聲下意識躲避,週窈便道:“不許動。”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再也不動。

迎念用濕巾擦乾淨的地方,週窈撕開創口貼包裝,一片一片貼上去,將他的傷口遮住。

週窈和迎念太溫柔,辜玉君尷尬又不自在,還被江嘉樹一群人盯著,皮性又犯,忍不住嘴賤,笑了一下,扯到嘴角,痛得皺眉,還是故意做出笑嘻嘻的模樣說:“你對我這麼好,又給我買餅,又給我處理傷口,哎,你不會是喜歡我吧?——啊!”

辜玉君痛叫出聲,瞪向陳許澤,他那句話剛對周窈說完,一直默然站在旁邊的陳許澤忽然抬腳狠狠在他大腿上踹了一下。

“管住你的嘴。”

陳許澤半垂眼,面無表情,看他的眼神不帶半分感情。

辜玉君深呼吸,想發作,想想還是忍下來。

……誰讓他嘴賤。而且,他看看周窈細嫩的臉,人家其實真的挺好的,他好像確實有點不該。

處理完傷口,辜玉君站起來,半靠著牆才能站穩。

週窈問:“你每天都不回家嗎?”

“家?我沒有家。”辜玉君低頭看自己的鞋,試著動了動,沒抬頭。

“你住哪?”

“隨便住唄,網吧,便利店,橋底下……”他嗤地笑了下,“橋洞你們肯定沒睡過吧?”做了個“酷”的表情,朝自己的方向比了個斜斜的大拇指,“超爽。”

一群人聽得不是滋味。

週窈又問:“你每天吃什麼?”

“我會搞不到錢?”辜玉君像是聽到笑話,“想弄錢,方法多的是。”他拍乾淨身上的灰,又是那個吊兒郎當的高個大男孩。

“東區那邊井蓋知道吧,兩點之後去,我撬過一個,一點都不難,就是老闆坑,看我是新人年紀又小,只給了幾百。去他媽的!”

週窈的臉色一下變得嚴肅,直勾勾盯著他,“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辜玉君見她臉色變了,愣了一下,一臉無所謂地仰脖,“那又怎麼樣?”

週窈忽地揪起辜玉君的衣領,完全不像是她會做的動作,“知道犯法還犯法,你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腦子裡進了水?”

週窈很少罵人,更是從來沒有過這種行為,一幫朋友各個都驚詫不已。

辜玉君和她對視一眼,猛地甩開她的手。

“別以為你幫了幾次就可以對我趾高氣昂地說教,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輪的到你來管我嗎?好學生!”他瞪週窈,聲音都有點嘶啞,“我偷不偷是我的事,管你屁事啊!”

江嘉樹臉色一變,衝上去就要打他,被周窈攔住。

週窈站在原地,無言看了辜玉君許久,忽地,她笑了一下,轉身走到陳許澤身邊。

“走吧。”

一幫人各自看了辜玉君幾眼,誰都沒再理他,走出他的視線。

昏暗角落,就剩他一個人。辜玉君靠牆站了很久,直到雨突然降下來,他在屋簷下,一動未動。

……

自那天和辜玉君不歡而散之後,過了一個禮拜。

週窈下晚課早,陳許澤班上老師講一道題正講到激情之處,後面還有兩道題要講完,她乾脆先離開學校,在校外小賣部裡坐著等他。

吃了一個豆沙包,馬路對面,又出現辜玉君的身影。他看到了周窈,也看到週窈發現了他,就在對面走來走去,來來回回地在那段路上晃,時不時朝店裡投來一個眼神。

週窈無奈,良久,輕輕招了招手。

他立刻像只哈士奇一樣,提步就從對面衝了過來。

到她面前一個急剎車,進了店,見了人,也不說話,旁邊其他學生買東西走來走去,他被這邊擠一下,那邊擠一下,就是不說話。

週窈只好先開口:“你來幹什麼?”

辜玉君偏頭,嘴硬:“我不能來?七中又不是你家開的。”

“哦,那你自便。”週窈說完,轉向另一個方向,懶得理他。

辜玉君站在那不動,眼神一直看著她,看得經過的人都有點奇怪,過了很久他才說:“對不起。”

週窈抬眼:“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

辜玉君皺眉,“那你那天發什麼脾氣!”

週窈直視他數秒,起身,“你跟我過來。”帶著他走出店門,走到道路邊最近的一個井蓋前,週窈說:“你想像一下,這個地方的井蓋是空的,晚上放學的時候,燈光又這麼暗。”

“你看我。”她伸出一只腳,“你知道嗎,我的這只腳是跛的——”

辜玉君愣了一下。

“大多時候和正常人一樣。有的時候犯病就會很疼,反應不過來,像這樣就避不開,很容易摔跤。如果我一腳踩下去,掉進裡面,有可能撞到頭或者哪裡,很有可能就會摔死。”

週窈看著他,說:“為了幾百塊錢,一條人命,你覺得你做的很對嗎?”

“對……對不起……”辜玉君臉漲得發紅,結結巴巴,“我不知道你的腳……”

“這和我的腳沒關係。即使踩到空的井蓋,掉進去的是別人,也是不應該發生的事。誰都不應該因為這種原因受傷。你懂我的意思嗎?”

辜玉君過了很久,點了點頭。

週窈見他抿著唇,隱約能看出臉上有自責的意味,說:“七字街拐角的麵包店有收臨時工,做一個星期就可以掙到幾百塊。如果你真的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把用掉的錢掙回來,你可以偷偷放到警局門口的信箱裡。……就是別露臉,你只用了那麼多,可是井蓋可不止只值那麼點價錢。”

辜玉君看著她,還沒說話,週窈又說:“如果你做得到,下次你出現,我請你吃剛剛那家店裡那個又大又圓的豆沙包,很甜很甜。 ”

言畢,週窈轉身走回小賣部,不再管他。

陳許澤上完課出來,見辜玉君站在周窈坐的小賣部門外,稍有意外,但沒什麼多餘反應。週窈一見他,唇邊笑意揚起,兩人並肩,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辜玉君在後頭原地站了很久,忽地大喊:“我一定會掙到的!過一個星期我一定會來!”

和陳許澤回家路上,週窈對他說了這件事,陳許澤語氣淡淡: “你管他幹嘛。”

週窈笑說:“其實你也想管對吧。”

陳許澤撇嘴,“沒有。”

“才怪。你想騙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胳膊, “你一個表情啊,我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上次江嘉樹就說我特別厲害,都不用靠說的,看你動作就知道你想表達什麼意思,他們可佩服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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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微微昂著頭,對於自己對他的了解,覺得十分了不起,帶點可愛的小得意。

黑暗中,陳許澤勾起嘴角,聲音裡染上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輕聲:“是嘛。”

“當然啦!”

“那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哪有當場就考的?而且這麼黑,你的表情……”

兩個人回家的路,雖然長,夜黑而濃,寒風陣陣,卻讓人覺得,比行經而過的萬家燈火,還要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