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公寓裏。
霍璟博雙手插兜,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港城的那片海。
身後,醫生一邊翻着病歷,一邊和他彙報着江心柔的情況。
江心柔大抵是因爲喪子之痛,產生了嚴重的產後抑鬱症,她現在誰都不信任,誰都不讓接近,只依賴霍璟博一個人。
因此她對他有着極端的分離焦慮症。
換句話來說,他若是和她分開的時間過長,她見不到他,就會不受控制地產生自殘行爲。
雖然這幾個月一直在用藥物控制,她發病也漸漸少了,但畢竟是個心理疾病,還是會時不時突如其來地發作。
今天江心柔便是這個情況。
霍璟博聽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心口處那股奇怪的沉悶感並未消失,反而越來越強烈,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像是……有什麼不祥的徵兆一樣。
他側過臉瞥了一眼江心柔的房間,他回來後,她便乖乖從洗手間裏出來了。
現在躺在牀上,任由護士輸液,好着呢。
那爲何……
醫生見霍璟博久久不語,以爲他還有什麼問題,恭敬詢問,“霍總,是還有哪裏不明白的嗎?”
霍璟博擺了擺手,示意沒事,讓他退下。
他走到沙發上坐下,摸出煙盒,從裏面抽出一根菸,叼到嘴裏,而後點燃。
重重地吸了一口,微微仰頭,吐出濃濃煙圈。
那股心緒不寧到底還是沒能壓下去。
他又有些煩躁地將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裏,手肘撐在膝蓋上,盯着茶几上的手機片刻,還是拿了起來。
早上那會兒,商滿月給他打了電話,他拒聽了。
之後又打去楊戈那兒找他,他也沒搭理。
他尋思着,或許該給她回個電話。
畢竟她的預產期就在這一週了,而她那個不省心的舅舅還在給她找事。
思及此,霍璟博熟練地撥打了商滿月的電話。
本以爲那邊肯定會欣喜萬分地接聽,沒想到一直沒有人接聽。
霍璟博耐着性子打了兩個,都是一樣的結果。
他輕嗤一聲,啪地一聲將手機丟回茶几上。
好啊,這是倔脾氣又犯了?又想和他鬧了?
給她機會她還不珍惜了!
霍璟博也有點來氣,他沒有繼續打了,身體往後靠着沙發,揉了揉疲憊的眉心。
這段時間,他雖然一直住在這邊,但他也並非對商滿月不聞不問的。
滿月灣裏的保鏢一直沒有撤走,就是爲了保護她的,她在家裏所有的動向,他們會定期和他彙報。
偶爾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和陳阿姨都睡着了的時候,他有回去過。
只不過他沒有驚動過她,一般都是坐在牀邊看着她的睡顏,摸摸她越來越大的肚子,還有和寶寶說話。
他知道她的情況良好,沒有什麼問題,所以他挺放心的。
他也打算好了,她生產那日他回去陪她,以及產後坐月子那一個月都會陪着她。
因此他不得不提前將工作,還有江心柔安排妥當。
這一個多月他忙得團團轉,每天幾乎就睡三個小時,就是爲了之後能夠騰出時間,專心陪她。
之前江心柔的孩子沒保住,他確實生商滿月的氣,也不想面對她,因爲他怕自己又控制不住會傷到她,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了,那點氣早就消磨殆盡了。
孩子出生後,他會履行之前的承諾,當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想着這些,他的心又軟了下來,重新拿起手機。
這次他沒有給商滿月打,而是打給了楊戈。
那邊一接起,他懶洋洋地靠着沙發,淡淡道:“商滿月舅舅又鬧出什麼事需要擦屁股了?”
哄商滿月開心,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就是這個了。
她視她那舅舅一家子跟眼珠子一樣。
楊戈這邊已經急瘋了,哪有心思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焦急地說,“霍總,太太剛纔在公司樓下出了車禍,現在在醫院手術室,情況非常危險,你快點來啊!”
公司樓下?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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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璟博的腦海裏電光火石間,閃過他開着車子從公司出來時,卻是見到路邊發生了一場車禍。
所以被撞到的人……是商滿月??
她竟直接來公司找他了?
他的手狠狠顫着,手機一下滑落,砸到了地板上。
霍璟博猛地站了起來,邁開長腿就往外跑。
才跑兩步,他的腿就被抱住了,一低頭,是不知道何時從房間裏跑出來的江心柔。
她應該是聽到了他要走着急地直接扯掉針頭跑出來的,手背上還滲着血。
“璟博,你要去哪裏?你又要丟下我,去見商滿月這個殺人兇手嗎?”
她的眼淚嘩啦啦地掉,撕心裂肺的,“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要這樣對我!”
霍璟博扯了一下,沒扯開。
“江心柔。”他眸光暗沉,額頭上青筋凸起,警告着:“放開!”
“不,我不允許你去見她!”江心柔抱得越緊了。
霍璟博現在滿腦子都是商滿月,實在沒耐心和她耗着,他的手用了點力,直接掰開了江心柔的手,將她甩到一邊。
“江心柔,這幾個月我陪着你,只是爲了給你治病,我們之間什麼關係,你自己也心知肚明的!別踩過界了!”
江心柔不願意聽,不住地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撂下這句話,他眼神示意追出來的護士們,“給我看好她。”
護士們:“是!”
江心柔還在伸手試圖去碰他,“璟博……”
霍璟博卻沒有任何留戀,大步流星地離開。
坐上車,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閉上眼深呼吸了幾口氣,才稍稍穩住心神。
啓動車子,油門踩到盡,朝着醫院狂飆而去。
…
深夜,商滿月的意識緩緩清醒。
熟悉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熟悉的白色,熟悉的病房。
她的手下意識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卻已經變得平坦了……
孩子和她二選一。
她活下來了,那麼孩子是不是已經……沒了?
商滿月止不住地眼眶通紅,心臟痛苦得幾乎要窒息。
霍璟博背對着她站在牀邊,沉默地看着夜色,今夜沒有一刻星辰,暗得可怕。
聽到啜泣聲,他驀地轉過身,而後大步走了過來。
“你醒了。”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
下一刻,商滿月用力掰開他的手指,指甲毫不留情地在他手背上留下血痕。
她憎惡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質問:“我的孩子也沒了,霍璟博,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