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3章

發佈時間: 2024-09-09 12:0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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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萬九萬

陳許澤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跑至醫務室,來往的人有些甚至沒看清臉,只覺得一個呼嘯身影從旁略過,轉瞬就不見。

週窈在醫務室的床上睡著,醫生老師整理著托盤裡的東西,看見他稍有怔愣。

“你……”

“我是周窈的鄰居,我們住的很近,我可以送他回家。”大概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陳許澤都很少會說這麼多話。

老師一聽,見是個男孩,本有點意見,想想還是沒說什麼,“那好,你在這坐著看一會兒,等下如果她有好轉記得叫人,我去和一年級生搬運一下藥材。你如果有事也別耽誤了上課,還是以學業為主,可以找其他體育課的學生來幫忙,知道嗎?”

陳許澤點頭,卻沒人知道他有沒有把老師的話聽進耳朵裡。

老師走後,醫務室的門半掩著,外門有人經過,能看到裡面場景。陳許澤扯了張凳子,坐在白色帷帳裡,就在周窈身旁。

帷帳露開一個一人半寬的空間,其餘部分,像是將他們倆包圍在了這個小小的蒼白世界裡。

週窈緊緊閉著眼,臉色潮紅,手背上插著針管,藥液一滴一滴流進她的身體裡,她安靜地比平時更過,明明臉熱得發紅,卻孱弱又蒼白。

陳許澤眼神一瞬未移,直直看著她,像是在看什麼無法挪開眼睛的東西。

他拉著凳子坐得近了些,幫她把額頭上變熱的涼毛巾換掉,水盆就在旁邊桌上,紗布也在,他的動作細緻溫柔,明明很少做這些,這時候卻像是時常乾這種事。

毛巾換好,注意到週窈脖子上滴下汗珠,他眼神滯了滯,凝固在那滴水珠上。而後,他垂眸,從側旁拿了條乾淨的毛巾,一下一下幫她把汗珠擦淨。

她很白,皮膚細膩,甚至激動起來,白得有些地方連血管都看得到。週窈在他心裡一直是柔弱的——單就外表而言,實際上,她有多堅韌,多無畏,沒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溫柔又勇猛,週窈之於他,就像一個毫無畏懼的柔軟的夢。

陳許澤像是著了魔,不停地給她擦汗,脖頸上的汗珠擦到一滴不剩,皮膚乾燥,臉頰下顎處也乾乾淨淨,他仍舊重複著手裡的動作。

隔著毛巾,像是在觸碰她的肌膚,就差一點,就那麼一點點,彼此相接相觸,再無阻隔。

昏昏沉沉間,週窈醒了,睜眼迷濛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陳許澤動作一頓,將毛巾放到一旁,聲音很輕,“醒了?”

“許澤……”她乾澀的聲音就像在沙漠裡行過千百里,帶著破碎的銅鑼划拉的刺耳聲。

陳許澤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沒有一絲一毫覺得難聽,只是應:“嗯。我在。”

“許澤……”

她不大清醒,說不出別的,只念著他的名字。

陳許澤發現這一點,沒有不耐煩,又應,“嗯,我在。”

“許澤……”

“在。”

“許……澤……”

“在。”

一來一往,她閉上眼,卻停不住呼喚,像是這兩個字能帶給她最多的心安。而他不厭其煩,一聲又一聲地讓她知道,他在。

大概幾分鐘之後,週窈想說別的,動了動唇,表情也有所微動:“許澤……”

“嗯。”

“許澤,我……”

“嗯。”

“許……咳,澤,我……”

她叫他叫得越來越不清楚,陳許澤還以為她是說多了,語序變慢,誰知,她停了十幾秒,然後長喘一口氣,費盡力氣開口:“許澤,我……渴……了……”

陳許澤一愣:“……”

帶著少許尷尬,陳許澤起身給她倒水。扶著她的後脖頸喝完,再度讓她平躺下去。

“還想喝嗎?”

她搖頭。

“要不要別的。”

她閉眼休憩了兩秒,依舊搖頭。

週窈似乎很累,閉眼躺著,“你怎麼在這?不用上課嗎?”

“老師讓我來看著你,方便送你回去。”

“會不會影響……”

不等她說完,他就道:“不會。”

週窈似呢似喃,輕輕嘆了一句:“那就好……”而後,閉著眼,再度沉入睡眠。

陳許澤在旁坐著,沒人和他說話,他也無不耐,沒有玩手機,只是靜靜看著床上棉被下的周窈。

他想起很多事。印象最深刻的,是爺爺奶奶剛走的時候,他的父母儘管有些難過,但生活之於他們更重要,對老人家的感情也早已在多年裡淡化不少。

那個時候,他覺得,真正為兩老離去悲傷的人,或許只有他自己。

下葬的事情全部處理完畢之後,有一天,他在屋頂看夜空,週窈突然找來。她穿著七分長的棉群,腳步輕輕,怕驚擾到他。

他沒說話,她亦是,兩個人肩並肩,在小時候常坐的屋頂靜靜並肩看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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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後,他才說了第一句話,他說:“以前,我一直以為,世界是不會變的。他們也不會走,就像每天我上學放學,他們永遠都在送我,等我。”

很奇怪,但一點也不奇怪,只要是人,內心總會有柔軟脆弱的一面,哪怕是素來古怪名聲在外的他。

當時周窈許久沒說話,陪著他,聽他傾訴,聽他說小時候一些事情。到最後說,她捏了捏兩手,忽然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你知道嗎?世界上所有人最後都會走的。”

那一天,她像他奶奶一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告訴他:“但我答應你,我會盡力,盡最大的努力,陪你久一點。”

——如果和世界對抗,一個人不夠,那麼,我願意做那個陪你久一點,久到你可以勇敢地獨自面對世界,再也無畏無懼的人。

他心裡的那個大窟窿,好像就在一瞬間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他是個很少想哭的人,但怎麼說呢,每當溫柔的周窈出現在面前,他就會覺得,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無堅不摧。

……

週窈在床上昏睡,陳許澤的思緒去了很久遠的曾經,回過神來看著她,她睡得不太安穩,在床上哼哼唧唧地開始叫他的名字。

陳許澤眉頭一皺,傾身,“哪裡不舒服?”

“沒有……”她很輕很輕地搖頭,“我只是……想叫你……一下……”

陳許澤的心總算安了,“好,我在這,你想叫我就叫,我隨時都會應你。”

這不大的地方,安靜詳謐,白色帷帳隨著窗外的風不時被吹動簾角。滿室裡,只有周窈輕輕喊陳許澤的聲音。

“許澤……”

“嗯。”

“十三……”

“在。”

“陳許澤……”

“我在。”

“我頭疼……”

“我幫你揉?”

“許澤……我疼……”

帶著一種軟綿綿又病弱的意味,她的哼唧聲,聽起來像嬌弱的撒嬌,一不留神,就讓人血液沸騰,她卻全無知覺。

陳許澤僵硬在凳子上坐了很久,一邊應和她,有一句沒有應答,就那片刻沉默,他拿出手機,點開錄音,輕輕放在她身旁。

她適時又喊他:

“許……澤……”

“疼……”

簡簡單單一個字,百轉千迴的語調,軟綿綿地,令陳許澤僵僵坐了很久很久。

……

鄭吟吟自從和周窈、迎念開始補習之後,在學習上用的功夫,是從前的幾百倍不止。只要有時間,不論課間還是休息的體育課,都能看到她在看書做題,認真神色,彷彿世上再沒有人能打擾她。

更瘋狂的是,她時常會扇自己耳光,突然一下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讓人嚇一大跳。一開始別人都不懂,後來有悄悄打聽問明白的知道,說:“她是怕自己想寧棋!一想起寧棋,她就扇自己一個耳光,讓自己專心讀書。”

她們覺得她做作,當做笑話嘲笑:“她對寧棋誰不知道啊,現在搞這一出,拼命給誰看,書翻爛了,臉扇腫了,也還不是吊車尾的命!”

這樣的話不少,但她彷彿從沒聽到過,即使說話的人就在耳邊,她也能置若罔聞。那些和人爭執,和人理論的時間,統統被她用在了翻書上。

週窈和迎念知道這件事,特地和她談了一次。鄭吟吟態度堅決:“我不是為了懲罰自己,只是,我沒辦法一下子就把別的東西忘光。可我不想因為這些無畏的存在,浪費我自己的人生。只有這樣,只有知道痛,沒想到他,耳光的疼痛就會讓我清醒,次數多了,想到他除了疼就再也不會有別的感覺。總有一天,我會徹底變回我自己。”

她如此決絕,週窈和迎念也無話可說。如此,時常能看到一個紅腫著臉的鄭吟吟坐在安靜的某處看書吃東西,由一開始一天六七個耳光,到後來,只有分神時才會被自己打一下。

讓鄭吟吟和林右雲產生矛盾的男生叫寧棋,在鄭吟吟退部並主動遠離他們之後,他去找過鄭吟吟,從前奏效的所有說辭、行為,突然之間失去了任何作用。鄭吟吟只是冷淡到不能冷淡地回答:“我們的性格不適合做朋友,我和林右雲她們也並不怎麼合得來,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一起玩比較好。”

說完這些,她抱著書朝教室走,寧棋想攔住她,她腳一偏,動作迅速地避開。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去上課了。”

寧棋看看她,說:“如果你要補課的話,可以找我啊,我和其他幾個人成績也還好,沒有必要一定要找紅榜上最厲害的那幾個對不對,相處起來應該也很不容易,都是很有名的人,脾氣肯定很大,你性格這麼軟,萬一起衝突……”

一字一句彷彿都在為她說話。

鄭吟吟聽得只想笑。在她給他看自己被林右雲打出的傷痕淤青時,那時候他說的卻是“練劍道難免會受傷,只是不小心而已,我會跟她說,你們都不要太放在心上” 。

想一想,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蠢呢?自這以後,寧棋的小團體裡,再也不見鄭吟吟的身影。她與他們,徹底斬斷聯繫。

在寧棋找鄭吟吟交談的第三天,小考成績出來,紅榜公佈。鄭吟吟抱著書從教學樓走下來,正好遇上寧棋一群人。

他們扭頭看見她,表情微妙,林右雲“切”了聲,毫不遮掩惡意,“以為抱著書就是會讀書的了,真是令人作嘔。也不知道在裝給誰看!”

鄭吟吟就像沒有聽到,從他們身旁走過,無視寧棋欲言又止的眼神,一步一步朝不遠處的紅榜走去。

週窈和迎念已經在那兒等著她,她們約好一起看紅榜。最後一段路,鄭吟吟小跑衝過去,加入周窈和迎念身邊。

“你超棒的——!!”

迎念一個擁抱,將鄭吟吟抱得死緊。

“75名!吟吟!你考了75名——”

這一聲吼,惹來了許多人的關注。也許在其他名列前茅的人看來,這不是什麼很厲害的成績,可全年級十幾個班,鄭吟吟從前向來在1000名開外,如今,一下子躍進前100名,不管怎麼看怎麼想,都是值得高興並驕傲的事。

“你超棒哦!”週窈也抱了鄭吟吟一下。

而鄭吟吟,似乎不可置信般,盯著紅榜上自己的名字,任迎念搖晃自己的肩膀,眼裡一點一點沁紅。

“75?真的……真的75啊?真的假的……”

她帶著哭腔,忍著要掉淚的衝動,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最終還是沒忍住哭出來:

“我考了全年級七十五名啊——”

三個女孩子又笑又鬧,他們身後不遠處寧棋和林右雲等人聽到些許對話,表情變了又變,卻沒人再主動提起和她們有關的話題,眼神飄忽,假裝沒在看這邊。

為了讓自己長記性,臉上的巴掌很疼。

及時止損,和不該來往的人斷絕來往,很難。

枯燥乏味的習題一道又一道,時常讓人覺得想抓狂,很不好做。

可是啊,她全都熬過來了。

鄭吟吟抬起一只手臂,擋著眼睛“嗚嗚”哭泣,迎念抱著她的胳膊晃,週窈輕輕攬著她的腰,兩人都在笑,誰都沒打擾她這時情緒的發洩。

太陽的金光從天邊落下,在操場上劃開陰暗兩邊。

鄭吟吟和她們在這一邊,被教學樓擋住的那個地方,寧棋和林右雲等人在另一邊。

就像一道分明的界限,從此劃開兩種人生。

而她,再也不會回頭了。

……

晚飯過後,周媽媽讓周窈去給陳許澤送雞湯,她有他家一樓的密碼,直接輸入進去,湯盒放在桌上,週窈叫了一聲:“陳許澤?”

一樓漆黑,沒有人。

她小心地走向樓梯,漫步向上。

陳許澤的房間在二樓,她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擰動把手推開——

躺在床上的陳許澤耳朵裡塞著手機耳機,門開的一瞬間猛地拔掉耳朵裡的耳機,坐起半身,“你什麼時候來的?!”

週窈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突然出現嚇到了他,頓了頓說:“我媽讓我來給你送湯,在樓下,我看樓下沒人就上來了。我……我先出去,你記得下來喝湯。”

半分鐘後,週窈還沒下樓,陳許澤已經走出房間,他道:“剛剛睡著了,有點受驚。”

原來是這樣。週窈“哦”了聲,點點頭。

“我還得回去寫作業,那你記得下去喝湯,我先回去了?”週窈本就不欲多留。

陳許澤這次也沒留她,點頭。打開樓道燈,目送她離開,聽到一樓的關門聲後,才關上燈回到房間。

二樓無比安靜,陳許澤一個人住,除了他有時走動,家裡幾乎沒有聲響。

剛剛週窈出現的那一下,他耳朵裡塞著耳機,沒能及時注意。

沒有下樓喝湯,陳許澤走進房間,在木地板上稍站,盯著床上的手機無言看了許久。而後,他淡淡吐出一口氣,重新躺回床頭,支起一條腿,抬左手臂擋住眼睛。

這次他沒有戴耳機,直接將耳機和手機孔連接的地方拔掉。

手機裡,是孱弱嬌柔像是撒嬌一樣哼哼唧唧的呢噥聲音。

熟悉的人都聽得出,那是周窈的聲線。只是和平時不同,帶著病意,多了勾人的軟綿。

整個房間裡都是周窈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地叫他的名字:

“許澤……”

“陳許澤……”

他閉著眼,微昂著頭,手臂擋住了眼睛前所有光線。他抬起另一只手,順便將屋裡的燈也關掉。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沒有人知道,他繃緊著身體,從微蜷的腳趾到勒出些許的血管筋脈,他難受,又有點難言的愉悅。

“許澤……我疼……”

“許澤……”

“疼……”

在那撒嬌般的聲音裡,陳許澤繃緊全身,艱難地咽了咽喉嚨。

能讓他暴躁狂鬱的人,只有一個她。

而能讓他熾欲旺盛的人,同樣只有一個。

陳許澤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這場和周窈有關的病症,或許,這輩子都將無法再痊癒。

23.一筒九筒

週窈的身體病好後,恢復幾天,徹底正常。小病來得快去的也快,一般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只是自打那之後,遇上下雨,在巷口碰頭一起去上學,陳許澤都會問她一遍:“帶傘沒有?”

難得的空閒時間,陳許澤去週窈家,兩人一同學作業。陳許澤問起這事兒,“還容易受凍嗎?”

週窈說不,“哪有那麼嬌氣,我以前很少生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陳許澤的手,週窈看他寫字,目光凝住,停了又停。

“手……疼不疼?”

陳許澤動唇,忽地停住,道:“……疼。”

週窈一聽,立刻翻箱倒櫃去找老人家常用的那些藥膏,傳了許多年,一代一代,彷彿有點什麼,用上就能好。

她也難得信了一次,給他結疤的傷患擦上藥膏,手指輕輕地幫他揉捏。

她動作細微,輕穩,像是將他骨縫處的每一道癢感都驅除了個乾淨。但偏偏有別的地方,一下一下,抓心撓肺般癢了起來。

週窈給陳許澤揉手指揉了很久,本應差不多該停,他卻忽然捨不得她鬆手。

“還是有點疼。”

“還疼?”

週窈一聽,停住的念頭夏然而止,又擠出藥膏,耐心無比地替他揉搓指節。

夜燈下,窗外幾隻蛾子在朝玻璃衝撞,外頭的喧囂和屋裡全無關係。陳許澤靜靜看著她的臉,燈照在她臉上,白嫩的肌膚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

有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窗外奮力衝撞的飛蛾,如果可以,他願意衝破一切,永遠停留在這溫暖的室間。

……

鄭吟吟考了全年級75名,不僅得到他們班老師的獎賞,更是讓她的父母差點紅了眼眶。在那時候,鄭吟吟心裡的感觸更深,為此,還特別動手,給迎念和周窈做了兩個自己親手雕刻的紀念品。

迎念藉著給鄭吟吟慶祝的由頭,把一群人叫到自家某間別墅,頂樓是他爸老早的時候裝修用來待客的,照著那幾年流行的KtV風格做的,一進去金碧輝煌,要是再多站兩排服務員,一不留神就有種走進了哪家KtV的錯覺。

給鄭吟吟慶祝只是一部分理由,說實話,他們也累得慌,許久沒有放鬆,難得聚在一起玩一次,各個都興致盎然。

自己的KtV和外頭當然不能比,酒水是沒有的,但果酒堆了一箱又一箱,諸如西瓜哈密瓜或者各種當季、反季水果,全都是他們自己去買回來,然後互相配合,切成方便吃的形狀,排滿了一整張玻璃桌還不止。

他們好熱鬧,一開始就勁歌熱舞,搶著唱歌,生怕錯過當麥霸的機會。週窈和陳許澤沒這個興趣,兩個人坐在玻璃桌角旁邊,底下是柔軟的地毯墊,十分舒適。

他們安居一隅聊天,什麼都聊,就像平常一樣,不同的是,背景音裡多了或好聽或難聽的各人的歌聲。

週窈的關注點首先落在陳許澤手上,上次他說疼,她給他揉了大半夜手指,心裡放不下。

“手指還疼不疼?”

陳許澤搖頭,“不了。”下一句和她到,“最近天冷,你多穿點衣服,別受涼。”

週窈說好。

週窈看他們玩鬧,忽地嘆氣:“再過不久,高中很快就要結束了。”

陳許澤說是,她又問:“你今年春節去哪裡過?”

“應該還是去我爸媽那。 ”

“那等有空的時候來我家吧,我讓我媽炸糯米糰給你吃。”

他扯了下嘴角,應下。

桌上都是各種顏色不一的果酒飲品,陳許澤挑出橙子味的,給她倒了一小杯,“嚐嚐,很香。”

週窈不會拒絕他給的東西,即使誰要害她,也絕對不會是陳許澤。

一口喝下去,她抿了抿嘴角,“是很香哎。”

陳許澤自己也一杯接一杯喝,而後變魔術一樣,把不同的酒混到同一個杯子裡,顏色被他調出完全不一樣的色彩。

週窈微微驚奇,“好漂亮!”

陳許澤倒了一杯給她,她嚐過,味道果然很好。

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週窈難得高興得自控不住,微仰頭,不知在想什麼,“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陳許澤沒有接她這一句。他是知道的,在離開家之前,週窈分明才剛剛挨了罵。周媽媽說她只知道一天到晚往外跑,只知道玩,不著家,一點都不懂事。

為的,不過是因為她沒能將她哥哥的香爐擦得鋥亮,底座粗心地留有一絲餘灰。

週窈忽然問:“你以前見過我哥嗎?”剛說完馬上笑了,“我忘了,你跟我一樣大,我都不記得了,你肯定也不記得。”

陳許澤卻說:“我記得。”

“我記憶很好。我記得他不如你,不如你聰明,不如你好看,不如你乖巧,還喜歡和那些下水撈蝌蚪砸在女孩子頭上的的小胖子們一起玩。”

“他們很不乖。”

週窈微愣,想信,又覺得不可能,“那為什麼我媽……”

“週窈。”陳許澤忽然叫她的名字,“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源於愛,不過是源於愧疚。”

沉默蔓延。

她突然也很想問,那你呢?你對我呢?是源於愧疚,又或者是源於什麼?

陳許澤似乎也意識到了方才那番話裡的別的含義,開口:“如果是我,對一個人有愧疚,我會在適當的範圍內給予她保護和幫助,但是,為了不讓痛苦的記憶翻來覆去彼此折磨,我會選擇和對方拉開距離。”

“在我這,這叫做最合適安全度。”

嘈雜的地方,他們倆卻在談心,陳許澤的聲音不高,卻沒有被背景歌聲掩蓋。

“你知道嗎?能夠用盡全力去珍視的,不論什麼,在心底,那都是和你自己一樣重要的。”

——他也有這種東西。

話題越說越深,再往下似乎就要收不住了。兩人很默契地打住,誰都沒再繼續。陳許澤倒了一杯混合了三杯酒的特調給周窈。

“來,嚐嚐這個,橙子味最濃,其他兩種味道輔佐,很香。”

週窈不知是在思考什麼,還是不想說話,接過來喝完,又問他要,一杯接一杯。

在迎念的地盤很安全,這是她家頂樓,不會有什麼危險,大家都放開了玩。除非有誰失去神智非要從窗戶跳下去,那倒是挺可怕。

後半段,陳許澤被男生叫走。迎念和鄭吟吟過來跟周窈聊天。

“你和陳許澤在這說了那麼久,都在說什麼啊?”迎念好奇,“你怎麼跟他有那麼多話說?換做我,兩個字最多,再多就要命了!”

週窈笑笑:“沒說什麼。”

鄭吟吟見周窈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道:“哎,你真是讓人想不通。你知道嗎,學校裡盯著他的人可多了,尤其是那些女生!”

迎念的態度正好相反,“我就搞不懂了,他有什麼好的?要我說,還不如我哥呢!至少我哥笑嘻嘻的,雖然大部分時間像個傻逼,但那也是個可以逗人樂的傻逼對不對?這種在一起才開心呢。”

鄭吟吟嘖聲:“不管怎麼說,他就是挺招眼的啊。你們知道哇,昨天,又有低年級的學妹去找他表白了! ”

“真的假的,膽子這麼大?”

“對啊,就是那種……下面兩個年級不是所有班級分兩半,一半A班一半B班嗎,省得從A到eFgh這樣叫,赤裸裸的打臉很難聽。好班都是A,B班就是那些藝術生或者特招生了。

跟陳許澤表白的就是高一級的B班生。一群人哦,把陳許澤攔下來,完全不害臊,衝著他大喊’陳許澤我喜歡你’!”

迎念拈了顆小番茄,一邊吃一邊搖頭,“現在的學妹,眼睛都出毛病了?”

“那陳許澤呢?”她又問。完全沒注意到週窈全程沒出聲。

“他啊,沒吭聲就走了。不過——”鄭吟吟帶來一個大八卦,“聽說陳許澤走之前,特別看了那個學妹兩眼,一眼至少五六秒吧!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然後他們高一級的人全都轟動了!說這次這個說不定有希望!”

……

週窈安靜聽著陳許澤的八卦,頭已經昏昏然,被喝下去的果酒沖昏,沒有接茬。可是她聽得明白,聽得仔細,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陳許澤又被表白了。

他被女生十分大膽地宣布喜歡了。

又有女生衝陳許澤喊“我喜歡你”了。

以前總有這樣的事,現在唯一不同的,是向來目不斜視的他,這次,也開始關注對方。

兩眼啊。

不知道,那兩眼好看嗎?

……

週窈醉醺醺的,擺手跟她們說,“不行,我在沙發上瞇一會,困了,等等就好。”

迎念問她要不要去樓下客房睡,她說不用,“就是一下子勁上來了,很快就好。”於是兩個人給她蓋上毯子,去了另一邊吃東西。

週窈在沙發上躺了十幾分鐘,慢慢睜開眼,感覺腦袋還是暈,但沒有那麼過分暈眩。她起身攔住一個人問,“陳許澤呢?”

對方道:“在洗手間。”

她頓了頓,朝洗手間走去。

“叩叩”敲門,裡面聲音冷淡,“有人。”

“是我。”

聽見她的聲音,內面默了幾秒,響起拉褲鏈的聲音,而後是沖水、洗手的動靜,最後廁所門開了。

週窈的臉微紅,差點撞在他身上。他扶住她,皺眉,“醉了?”

忽然有點自責。他不應該給她喝那些的,雖然是果酒飲品,但她從來不喝這些玩意,一時有些想嘆氣。

陳許澤正要牽起她的手腕,拉她去洗手池前洗臉,週窈腳後跟往後一踢,門“砰”地關上,又因衝擊力稍稍撞開一條縫。

“你又被表白了啊?”她歪著頭,瞇眼看他。

陳許澤見周窈不對勁,皺眉,正想說話,她突然往前,兩手揪住他的領子。他比她高得多,被她扯得稍稍低下頭來。她的動作費力,聲音呢噥嬌軟帶著醉意,“是怎麼表白的呢?”

停了兩秒,她突然抓著他的領子讓他俯身朝向自己。

“嗯嚒”一下——

就這麼一口,週窈親在了陳許澤下巴上。

未關的門外正有一個男生要進來上廁所,剛伸手,就從縫隙瞥見廁所裡的情況,嚇得動作停住,整個人都怔愣。

週窈拽著陳許澤的領子,而陳許澤微微俯身,傾身向她,她晃了一下,陳許澤忙伸手攬住她的腰,讓她站穩。

她醉醺醺抬頭問:“是這樣……嗎……?”

門外的男生忽然覺得小便憋不住了,不是因為著急,而是因為驚嚇。

本以為陳許澤會推開她或是勒令讓她站好清醒一點,誰知,下一秒,他很冷靜地淡聲說:“不是這樣。”

“那……”

陳許澤將她往懷裡帶得更近了,手臂摟住她的腰,又緊了幾分。他微微垂下眼,對那張近在咫尺的醉紅的小臉說:

“——再來一次,往上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