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的崩塌4
婚禮後的派對聲勢浩大。
陳淮和張邵芸站在人群中央,衆星拱月,他們來往應酬,所到之處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我站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看著陳淮舉起酒杯。他點頭和旁人應和,低頭和新娘耳語,好生莊重,風度翩翩。
他的笑容很淺,即使是笑的表情,看起來依然有點狠戾,仿佛是叢林來的獅子,這周遭城市化的一切對他來說興致缺缺,乏善可陳。
他結婚,爲了結婚而結婚——張邵芸只是最合適的那個而已——其實是沒有愛的。
他不會愛別人,我說過的,他根本就不懂。
可新娘的眼裡柔情漫溢,女人的嬌俏在婚紗的盛裝下被無限放大,她美得驚醒動魄,那滿溢的愛也讓我心驚到膽戰——憑什麽呢?憑什麽是陳淮呢?
他根本就不配啊。
我朝人群走去。
在熙攘的賓客裡擠出一條道路,站在兩位新人之間,自然而然、親密無間地挽上張邵芸的手臂,甜甜地叫了聲「嫂子——」。
女人的驚訝根本藏不住,她生硬地僵了一下,然後才調整姿勢,順勢也挽住我,說:「陳濟妹妹。」
我貼著她,在陳淮的對面笑得嬌滴滴,哥哥他凝神盯著我,表情嚴肅,似有警告。
我轉過頭跟張邵芸講話,「你真的好漂亮呀,哥哥能娶到你太好啦,我很喜歡你呢。」
她衝我溫柔地笑,有些不好意思,臉也紅了,挽住我的手放柔了力道,小聲說:「我也喜歡你……」
我拉著她遠離陳淮,「真的嗎!」
「我想跟嫂子一起玩,我們一起去那邊好不好——」,我指了指遠離人群中央的湖邊噴泉,「我們不跟臭男人一起玩!」
她轉過頭看陳淮,我在她轉頭後也看向哥哥,男人往我們的方向看來,目光深沉,移動間定格在我身上,沒有說話。
沒有說不好,也沒有說好。
張邵芸跟著我走著。
我跟著她在長椅上坐好,像所有十七歲女孩一樣好奇地、懵懂地問她問題,從圈裡的八卦到學校生活,再到她的工作、家庭、愛情,還有我的——我假想的、可能的愛情——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
陳淮在不遠處看著我們,他的目光鎖定在我身上,姿勢緊綳,那攻擊的準備動作我熟悉,我也認得,只要我有异動,他會立刻來救場。
但我怎麽會有异動呢?
我要和我可愛的嫂子培養感情,把自己變成一個天真的貴族少女,不諳世事、性格嬌蠻,甚至有些不懂分寸。
她對我放下戒心。
於是我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她手心裡,笑眯眯地說,「哥哥和嫂子去冰島度蜜月,我也好想去哦——」
「我可以帶男朋友跟你們一起嗎?」
她同意了。
–
哥哥要處理掉我的情人。
陸秀是我第一個聯繫不上的,我找了一陣,後來林叢然告訴我他人沒事,也沒多說別的情况。然後是岑嘉,他是資本方得罪不起的流量,但哥哥有的是辦法——我看到新聞裡他在演唱會遇到了事故,舞臺倒塌,壓到他的腿,骨折了。
叢然哥哥幫我提醒、接應他們,但他自己也應接不暇,哥哥開始攻擊他的企業,即便林叢然很早就把事業重心轉移到國外,可面對正面交鋒,他確實受到了不少衝擊。
只有沈意瑛最慘,叢然哥哥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被雪藏,甚至在夜路上被人尾隨。
真的很快呢,哥哥。
他說讓我明天見到心理醫生,幷處理掉我的情人,所以只是一夜,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我又怎麽會如他所願呢?
我帶上我的情人,不是叢然哥哥、不是岑嘉,而是跟他有三分相似的沈意瑛,教我可愛的嫂子察覺不到异樣,而讓知情的陳淮食不知味、難以下咽,却又無法與人啓齒。
我帶著沈意瑛和他一起坐上了飛往冰島的飛機。
我們一起度蜜月。
–
旅游的時候人總是心情很好。
尤其是北歐環境清爽,冰島氣候溫潤宜人,即使是冬天也算不上冷。風吹得人渾身爽利,空氣清凉,帶著淡淡的薄荷氣味,令人很是愜意。
我牽著沈意瑛往海邊走。
他自機場看到哥哥之後便面色古怪、沉默不語,直到入住酒店依然悶悶不樂,我便拉他到海邊走走。一起吹吹風,看看异國他鄉的景色風光,也順便說會兒話。
他比我之前見到時消瘦了些,唇沿留了一圈淡青色的胡茬,眼圈泛黑,帶有濃濃的鬱色。
我笑著問他:「見到我這麽不開心,是怕你的演藝生涯葬送在我手裡嗎?」
他皺著眉頭看我,手從我手裡掙了出來。
「是你哥哥做的吧?」
他問我:「雪藏我、追殺我的那個人……是他吧?」
我把手放回他手心,順帶挽著他的手臂,安撫地捏著他的後背,揉了揉,軟軟地說:「哥哥放心哦,以後都會補償給你的,之前說的投資,代言和電影,也都會有的……」
他看著我,沒有因爲我剛剛說的話改變一分一毫的表情,依然凝重地皺眉,很是固執的樣子,問我:「你叫我哥哥,是因爲你喜歡你哥哥吧?你喜歡他,包養我,不、甚至還有別人,所以他要殺掉我們,不想讓你們之間隱秘的關係暴露於人前……」
我的笑容慢慢也凝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
他皺眉,我面無表情,兩個人在海邊的礁石上對視。
三分鐘後,他先敗下陣來,撫額說:「我只是想死的明白一點。」
我說:「不會的。」
我又笑了起來,牽著他的手,看著他那雙跟哥哥一模一樣的眼睛,輕聲說:「你還要愛上我呢,才不會讓你死掉。」
他捏著我的手,稍微用了點力,這次終於主動牽住了我。
他說:「是嗎?」
我跟他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冬日的太陽很薄,其實幷不暖和,但冰島的天氣很奇怪,風裡帶著濕氣,溫熱、暖和,人也慢慢熱了起來。
我把外套脫了下來,讓他幫我拿著,在水裡晃蕩雙腿。
「哥哥,」我問他,「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他茫然而不知所措,在我旁邊坐著,扶著我,把我抱在他懷裡,問:「什麽怎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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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他懷裡,枕著他的腹肌,在他手心裡畫圈圈。
「『只是想死的明白一點』,爲什麽會這麽說?很奇怪誒。」
他側頭看著我。
「你和我在一起,不是爲了資源嘛,爲了戲路更廣,爬得更高點——」
「現在什麽都沒了,你難道不怪我?」
他抱我抱在懷裡,腦袋擱在我頭頂,沉默著。
我聽到海水的聲音,拍打浪花和岩石,鳥鳴蕭索,他的呼吸細微却可聞,聽起來很輕。
「有一點。」
我笑了起來。
他雖沒岑嘉那麽幸運,但也算少年成名,人有銳氣,在見面第一次就教我領教過了,後來我發現他的另一面——坦蕩地找到我,直截了當地跟我說交換——他精明,說不上世故,更多的是理性。
這個人很奇怪呢。
但我幷不討厭他。
我們沒辦法討厭坦蕩的人,不是麽,縱使你知道他聰明、算計,可他却狡猾得泰然自得,寬廣如砥。
他說:「但現在不怪了。」
「因爲你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