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後不知君遠近 容玨

發佈時間: 2024-10-26 14: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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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盞,是她身著九重鮫綃嫁衣,端坐在大紅喜床上,一隻玉白的手掀起她的紅蓋頭,她抬起頭,神情慌亂,驚恐交加,眼角泛著盈盈淚滴,似一隻受驚的小兔兒。

記憶的珠線終於開始連接,從這第一顆珠子開始。

她被搶進東宮,掀開蓋頭的第一眼,便是他。

他強娶了她,她無處可逃。

第二盞,她抱膝蜷縮在椅子上,將臉蛋深深埋進手臂裡,像一隻豎起毛的貓兒,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刺了自己一刀,將她留在東宮,身心皆被囚禁。

第三盞,是她坐在馬車內,冷若冰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如春日裡綻放的第一朵桃花。

他將滿腔愛意全數捧到了她眼前,帶著她回門看望父母,她終於向他說了一聲謝謝。

第四盞,巨大的帝桑樹下,她枕著他的膝,眉眼之間的憂傷清晰可見,紅綠交織的帝桑葉灑在曳地的裙擺間,被他伸手輕輕拂去。

他帶著她去羅浮山踏青,他對她說,知道她幼時十分喜愛帝桑樹,他在打獵時遇見,便帶著她來見。

他帶著她二人坐在高高的樹枝上,她看著山下萬千風景,他看著她。

第五盞,炎炎盛夏,奇妙的亭子內,水汽蒸騰,涼意彌漫,她慵懶的坐在石桌旁,撐著玉臂嬌笑著望著他。

美人眉眼彎彎,烏發被水汽沾濕,黏在微紅的玉頰上,活色生香。

他為她建造了自雨亭,二人午後在亭中避暑,他斜靠在軟榻上,邊翻著書頁,邊含笑聽她講話,時光仿佛都慢了下來。

第六盞,中秋之夜,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佳人踏月而來,隨風起舞,織腰欲折,美玉般的側臉斜斜地轉過來,看向作畫之人,唇角輕勾。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那是他們三人皆在宮宴上,因為三皇子的慫恿,皇帝讓她為眾人作一支懷安夫人教過的舞蹈,她跳了一曲折腰。

望著畫中人的朧朧仙姿,她從不知,自己起舞時原來這麽美。

第七盞,她開心的抱著雪白肥嫩的小白狗,那狗十分依賴地將整個身子都依偎進她的懷裡,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舔著她的臉頰。

這是團圓,她陪著他“禁閉”之時,他送來陪伴她的。

第八盞,那是一盞什麽都沒有的燈,光禿禿的燈面上,潔白一片。

因為那時她已經被容玨劫走,他與她的回憶,戛然而止。

腦海中洶湧著記憶的浪潮,終於衝破了閘門,將她空白的那部分滿滿當當的填上。

那盞燈後,月白色的熟悉身影,長身玉立,似乎已經等待了她很久。

看著她愣愣的可愛模樣,那人溫柔的低語:

“濃濃,看天上。”

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薑容容看向夜空。

萬千繁星閃爍,然而比這繁星更加耀眼的,是數千盞孔明燈。

與此同時,不光是天空,地面上也燃起了灼灼亮光。

薑容容觸目遠望,京城的街巷不知何時從黑暗中醒來,數千盞點燃的燈籠便是它們睜開的眉眼。

千燈具燃。

他在這萬千燈火中含笑看著她。

“砰——”的一聲,絢爛的煙火綻放在夜幕中,將這寂寂長夜照得亮如白晝。

他的面容在明豔火光的掩映下,俊逸的不似凡人。

那謫仙般的男子向她伸出手來,笑意深深:

“濃濃,生辰快樂。”

無需任何言語,薑容容如乳燕投林般撲到了容宸懷裡。

“濃濃可歡喜?”

“十分歡喜。”

眨了眨眼,讓那股子酸澀感淡去,薑容容罕見的主動湊近他的臉頰:

“表哥,我都想起來了。”

他親手所繪的宮燈,每一盞都凝結著他們的回憶的宮燈,她怎麽會記不起?

風眸中滿是壓抑不住的驚喜。

“真的?”

大手激動地捧住她的臉頰,像是捧著一朵嬌弱的花。

楚淵不知從哪裡買來的話本子上看到的橋段,說一位女子為了挽回失憶的情郎,重現往日情景,情郎本已徹底忘卻,卻在看到繪有二人以往相處時的畫卷時,那些回憶複又湧上心頭。

他本來對這些離奇橋段置之一笑,然而此刻,卻是無比欣喜。

此法果真湊效,回去定要好好獎賞一番楚淵。

薑容容看著欣喜若狂的他,心中萬千情緒翻湧。

“嗯。”

她輕輕點了點頭。

再也忍不住,容宸俯下身,親上那朵燈下盛放的花兒,薄唇沉迷般的在櫻唇上輾轉了許久,燈影憧憧下,一對儷人相擁許久,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才分開。

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嬌嫩嫣紅的唇瓣,容宸的聲音比煙花綻放的刹那還要清晰。

“濃濃,我心悅你,從前是,此刻是,往後也是。”

薑容容咬了下唇瓣,一句輕柔的話語淺淺飄散在這萬千燈火裡。

她的聲音低低的,然後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阿宸哥哥,我也心悅你。”

又是一輪煙花在夜幕綻放。

卻不及心尖上的煙火絢爛。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番外一

雲夢大啟三十二年,世子容玨因私自攜太子妃出逃,被一旨永遠的留在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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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數十年,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在京城出現。

昔日清雅絕俗的容氏雙壁之一,就這樣淹沒在了眾人的記憶中。

雖說這是大罪,但因為薑國公府和將軍府齊力保他,更因為他以往在軍中的赫赫聲望,說是貶謫,更像清修。

容玨呆的地方很好,也不是別的地方,正是他與濃濃那幾日呆的逍遙山莊。

江南風景優美的地方不下數百,他卻偏偏選擇住在了原來的地方。

流風看到自己主子選擇逍遙山莊時,便知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去其他地方。

山莊內一切設施都未曾改變,她走時是什麽樣子,便還是什麽樣子。

山水紋海棠式香幾上的一對掐絲琺琅茶盅,是他與濃濃在繁鬧喧囂的街上小鋪子裡一起看中的。

那是她還“愛”著他,笑著與他說,這對兒茶盅便是他們二人,放在屋內,永遠不分開。

永遠不分開。

那時,一生的歡喜都傾注在了那一刻。

容玨在想,如果自己沒有那麽害怕,沒有那麽衝動,不給她戴上那勞什子玉石,不喂她什麽玉女嬌,濃濃是不是會在一日一日的相處中,重新愛上他?

可惜沒有如果,他做錯了事,便要受到懲罰。

刀山火海,他無所畏懼。

只是上天卻將這懲罰降臨在了心愛的人身上。

因為這樣才會讓他更痛。

是很痛。

在戰場上敵軍的箭矢刺中他時,都遠遠不及萬一。

錐心刺骨,骨肉剝離。

看到她渾身是血的倒在病榻上,毫無生氣,面容如同再也不會消融的冰雪,他連呼吸都是痛的。

容宸怒火中燒地問他:“為什麽不好好照顧她?”

他怎麽會沒有好好照顧她?

他將自己能給的一切,盡數地,毫無保留地都給了她。

容宸抱著昏迷的她,抬頭冷冷問道:

“容玨,濃濃現在這副樣子,難道不是拜你所賜?”

他臉色蒼白,手指發抖,看著奄奄一息的她,竟然連將她從眼前男人懷裡搶過來的力氣也沒有。

取下那塊鴿血玉石時,容宸不在旁邊,靜謐的屋內只余下他們二人。

他看著那張愛了許多年的臉,手指不舍的一一拂過她的眉眼,瓊鼻,櫻唇,溫熱的吻覆了上去,流連輾轉,濕熱的液體落在熟睡的美人面上,幸好她睡著,否則她便會知道,她的阿玨哥哥,並不是什麽都不怕的人。

他怕她離開他,怕她不愛他。可是他更怕她死。

“濃濃,對不起。”

將她露在被子外側的手握住,溫熱的掌心緊緊包住冰涼的小手。

“我的一時貪心,竟差點要了你的命。不過我知道,濃濃一向善良,就算生阿玨哥哥的氣,也不會生太久,可是這一次,我寧願你生我一輩子的氣,這樣,濃濃便不會忘記我了。”

她的睫毛顫了顫,像是沉睡在夢境中被露水驚醒的蝴蝶。

“記得濃濃幼時總愛粘著我,不想讓我離開太久,我便給你一盒子桂花糕,說等濃濃吃完了,阿玨哥哥就回來了。不過這一次,阿玨哥哥要食言了,濃濃的身邊已經有人陪著,阿玨哥哥也要去很遠的地方了。”

不過,濃濃不必太擔心。

俊美的公子低下頭,溫柔地親了親她閉合的眼瞼。

“我會在江南,一直,一直守著我們的記憶,這一世,我偏要讓你虧欠著我,這樣來世你才會與我在一起,再也沒有他人阻礙。”

取下那枚她自小便戴著的玉鐲,放進最貼身的衣襟內,容玨命流風撤回所有人馬,流風不解,明明雙方人馬實力相當,可以一戰,為何公子在這時選擇了休戰?

錦帳內熟睡的人兒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因此容宸與他出奇的默契,都沒有打算再動兵。

手上微涼的觸感傳來,容玨撫摸上那白玉鐲,從回憶中醒來。

逍遙山莊的盈月閣地處整座山最高的地方,寒意陣陣,涼風漸起,吹起公子天青色的衣衫,一旁的青騅似乎知道主人的心事,噠噠的靠了過來,蹭了蹭主人的身子。

容玨摸了摸它的耳朵,與它一並望著眼前翻湧的雲海,像昨日那樣,思念著遠方的人。

作者有話說:世子寫完作者菌去冰箱拿病倒了。

等下給世子甜甜【方法獨特

下篇是太子和濃濃大肉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