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春深
【吟夕,我想……把你……狠狠地、再……】
腦海中突然響起熟悉的男聲,正在梨花坡和閨中好友嬉戲的陸吟夕一怔,她像受驚的鳥兒般抬眸,回頭看去。
果然,一身玄衣的頎長男子不知何時伫立在梨花樹下,影影綽綽。寒霜般冰冷的俊顔毫無波瀾,只一味地注視著陽光下嬌俏可愛的女孩。
那雙漆黑的眼,如同深淵。
「吟夕。」他開口呼喚,語氣中是不容抗拒的强硬。陸吟夕不敢磨蹭,飛一樣地奔到男子懷中,乖巧地讓他摟住。
她低頭看著自己腰上骨節分明的大手,那手和他的人一樣,毫無溫度。
男人低頭,淡淡道:「跟我回去。」說完,便轉身,把陸吟夕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揚長而去,身後的春意正濃仿佛與他無關。
身後,少女們竊竊私語:「那是吟夕的大哥陸世子、陸大少爺吧?還是一如既往地寡言,那張冷面真是讓人看了就害怕。」
「但陸世子似乎對妹妹是極好的,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吟夕。」
「可不是?要是我大哥對我能有這一半好,我也不會被那樣看輕。」某個高門庶女感嘆。
「那爲何吟夕至今還未定親?她十七生辰都過去多久了……」
「據說,上門求娶的公子哥兒們,全都被陸侯爺婉拒了。看這架勢,是要給陸大小姐找個天下第一的夫婿不成?」也不乏有人嫉妒地嘲諷。
「陸侯爺後院沒有人,陸世子陸二公子都尚未娶妻,整個宣陽侯府就吟夕一個女眷,自然是千嬌百寵啊~」
「唉……」
「吟夕,真是有福氣。」
……
吟夕是個孤女。
她本名裴吟夕。七年前,吟夕十歲時,裴家村慘遭滅門,全村就她和青梅竹馬的裴二哥因爲在荷塘邊玩耍晚歸躲過一劫。後來二人失散,吟夕差點被賣到青樓去當雛妓。
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是因爲吟夕有一個誰也不知道的能力——她可以聽到人的心聲。
幷非每一個念頭都能察覺,只有人內心强烈的情感會傳到她的腦海中,多半時候還是模糊不清的。
人販子正要賣掉她時,她正巧就聽到了一個低沉的男聲。
【……這麽小的孩子,真可憐。】
小吟夕抬頭,就看到一輛馬車經過,一只如玉的手撩起簾子,裡面的男人似乎在看她。男子只露出一個形狀美好的下巴,周身氣質溫潤。
那人,非富即貴。
吟夕絕不想被賣到青樓,便抓住這個機會,衝到馬車前磕頭:「大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去青樓!」
凶神惡煞護衛立時就要呵斥走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孩,但馬車中伸出一只手,揚退了他們。
馬車裡的男人示意,立刻有人扔給人販子一袋金子,趕跑了幾人。吟夕還沒來得及慶幸逃過一劫,就被人請上了馬車。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俊美如同天神的男人。
他端坐在馬車中,三千如墨青絲用玉冠束起,身著白色錦衣,嘴角噙笑,三分柔情、三分漫不經心。
吟夕看待了。
男人瞅著面前髒兮兮的小女孩,也沒有嫌弃地皺眉,反而伸手撩開她淩亂的散發。
「你叫什麽?」他的聲音就像剛才腦海中聽到的一樣低沉悅耳。
「……我叫、吟夕。」
「吟夕?嗯……吟夕,我救了你,你願意跟我回去嗎?」他的笑如同春風般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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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意。」明明不清楚這人的底細,吟夕却莫名地信任他,或許是他俊逸的皮相讓人難生出提防之心,也或許是因爲他剛才的善念。
【真是可愛。】吟夕聽到男人『說』。
跟著男人回到宣陽侯府,吟夕才知道,救了她的正是大名鼎鼎的宣陽侯,陸簡。
陸簡當時不過二十七,家中沒有妻妾,却有兩個半大的兒子。
大兒子是十三歲的陸行朝,二兒子是九歲的陸行鳳。陸簡二十歲時,抱著這兩個孩子回了侯府,說是他的親生子嗣,母親已經去世。
後來陸簡力排衆議,爲陸行朝請封了世子。
小吟夕跟著陸簡回家後,他說見她面善,提出收養她爲女兒。對外,同樣稱她母親病故,反正宣陽侯府的閒話,衆人也說够了。此時再跳出個女兒,竟沒有人驚訝。
就這樣,裴吟夕變成了陸吟夕,宣陽侯陸家唯一的女兒。
……
陸吟夕被陸行朝摟著上馬車,一路沉默地回了宣陽侯府。
七年來,她已經習慣這個兄長的寡言。仗著可以讀懂心聲,她自問對人心十分瞭解,但陸行朝連心聲都很少能讓她窺見。
但不管是養父,還是兩位兄弟,都對她是好得沒話說。從小便是有求必應,陸簡更是寵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只不過,最近……
車輪滾動的吱呀聲在侯府前戛然而止。陸行朝先行下車,轉身。陸吟夕剛要動彈,就被兄長牢牢握住了小腰,一個用力抱了下來。
「哥哥,我可以自己下來的……」年方十七還要哥哥抱下馬車,真是聞所未聞。陸吟夕面如桃花,羞紅了一片。
陸行朝不答話,只是盯著她,一雙手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夕兒,行朝。」突然,一道悅耳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沉默。陸簡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面上笑得極致溫柔。
他的出現如暖風拂面,撩亂一池春水。
陸簡偏愛白衣,永遠都是一塵不染的仙人之姿,仿佛與他搭話都是褻瀆。明明已過而立,如玉的面容看起來只似弱冠,比陸行朝强的,是身上成熟的舉止。
今日,他的微笑格外明顯。
養父一如既往地溫潤俊朗,陸吟夕却有些害怕,因爲——
一道狂亂的聲音在吟夕腦中迴響,激動得要崩潰、壓抑得要發瘋。那淳厚的嗓音不復優雅,聽起來……就像個瘋子。
【……夕兒、夕兒!夕兒……夕兒夕兒夕兒夕兒夕兒夕兒……我的……】
若不是陸吟夕確定自己沒有感受錯,任誰也猜不到,面前這個如同清風朗月般的白衣男子,心中是這樣的、這樣的……雜亂不堪。
只要見到陸簡,他便會在心中熱切地呼喚吟夕的名字。她不懂陸簡這樣的原因,却本能地感到害怕。
初見時,那個高貴的男人,似乎變了。
面對他,吟夕有些瑟縮,輕聲喚了「爹爹」後,便藏到了冰塊臉兄長身後,揪著他的衣袖尋找庇護。
陸簡一頓,隨即笑得更是柔情似水,道:「夕兒,怎麽了?快到爹爹這裡來啊。」
陸行朝皺眉,却沒有說什麽。陸吟夕只好猶猶豫豫地上前,讓陸簡輕擁住她。不知爲何,陸家男子都喜愛這般親密的摟抱,可別家兄長父親,從沒有這樣過……
「呵,乖夕兒。」陸簡動作間滿是疼愛,陸吟夕有些後悔對他的冷漠。
男人的身上有淡淡茶香,聞起來十分舒服。漸漸地,陸吟夕心中的不適也被撫平,乖巧地一動不動。
陸簡低頭,瞧著懷中女孩,嘴角弧度不變,那雙明月般的眼睛,却閃著詭秘的光。
撫摸吟夕烏髮的動作有多輕柔,目光中的風暴就有多劇烈。
仿佛他隨時都會崩不住,化身爲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把陸吟夕吞入腹中。
陸行朝站在一旁,看著父親痴迷到幾乎要癲狂的樣子,眸中一暗……
(都不是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