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詩韻的父親,高宴也有接觸。楚夏特地去詢問了一番對方的喜好;又向已婚的朋友們請教了一些見家長的經驗後,心裡總算心裡有了點譜。
周末,正值端午。楚夏帶著特地托高宴買的茶葉和山珍,又細心將自己收拾了一番後,和梁詩韻一起去拜訪梁力達。
到達的時候,已近中午,梁父和繼母早已在等著了,兩人下車,繼母趕緊招呼人先進來。
楚夏從後座裡將東西拎出來,掛著溫和的長輩都喜歡的笑,一進去就先叫叔叔阿姨好。
這還是楚夏第一次見梁詩韻的繼母,看上去是個溫柔的婦人,眉眼溫潤又清澈,和幹練嚴肅的方沅看上完全兩個類型。
至於梁父,楚夏多年前遠遠見過一面,是個看上去很隨和卻又透著精明的典型生意人形象。
只是不想,這才沒過幾年,他整個人看上去就蒼老了許多,精神也不如從前,或許這也是梁詩韻不得不接手公司,挑起重擔的緣故。
四人一起進屋,傭人幫忙拿過楚夏手裡的東西,同客廳中坐著的人招呼說客人來了。
楚夏望過去,這才發現梁意也在,正繃著一張臉歪在沙發上玩手機。
“這是詩韻弟弟,小意。”繼母不知道之前公寓發生的事,一邊招呼楚夏入坐,一邊走過去拍了一下梁意,讓他起身叫人。
“姐,回來啦。”梁意抬頭,敷衍地招呼了一句,起身就去了洗手間。
整個過程,仿佛壓根沒看到楚夏一般。
“這孩子,才放假回來,還在倒時差呢。”繼母訕笑。
楚夏隻好跟著笑笑:“沒事。”
四人在客廳聊了一會兒天吃了些水果,傭人過來說午飯好了。
繼母連忙招呼著大家過去吃飯。飯桌上,梁父坐在主位,楚夏坐在下首,梁詩韻坐在楚夏對面,梁意則靠著梁詩韻坐在了她旁邊。
“楚先生不是本市人吧,不知道你習不習慣咱們這邊兒的口味,好像你們那邊是吃辣的,是嗎?” 桌上一大桌菜,繼母起身將兩個帶辣椒地換到楚夏跟前。
“阿姨叫小楚就行,我不挑的,都行。”楚夏 連忙伸手幫忙,“而且,我聽詩韻說過您的手藝特別棒。”
“這有些人啊,就是不挑,什麽都想試試。”梁意忽然插話,“只是呢,這人生啊,不是菜市場,什麽都可以看看比比,挑挑撿撿,回頭還能買到你想買的食材——”
“喝點湯。”梁詩韻將剛盛好的湯端到他面前,示意他別亂說話。
梁意這才收口。正好梁父提議大家舉杯走一個——
“爸,你不能喝酒。”之前做了腫瘤切除手術,梁力達的身體恢復地並不太好,梁詩韻當即出聲提醒。
“飲料、飲料。”梁力達亮了亮杯子。
梁詩這才跟著舉杯,她一會兒要開車,杯子裡的一樣是飲料,但楚夏的杯子就不一樣了,梁力達特地給他開了一瓶白酒。
大家端起杯子,杯沿叮當相碰,笑著互相祝福端午快樂。
都說酒是男人之間的溝通橋梁;梁力達現在雖然不能喝酒了,但習慣還是沒改,接下來的飯桌上,沒一會兒就找楚夏碰杯。
楚夏只能陪著他一杯一杯地喝,認真地回答提出的每一個問題,不知不覺一瓶白酒就見了底。
他許久不曾喝白酒了,微微有些頭暈,忍不住用手揉按太陽穴。
“爸,你們多吃點菜——”梁詩韻眼見狀蹙眉,瞥了一眼過來換酒瓶的傭人,示意她別再拿了。
梁意側目輕哼,忽然開始用杓子攪動雞湯。
這舉動多少有些沒教養。
這還當著客人的面呢,繼母有點看不過去,小聲問他:“你找什麽?”
“雞心。”
“你不是不吃內髒嗎?”
“以形補形。”
“?”
“我給我姐找的,給她補點心。”
“……”梁詩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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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就在梁力達好楚夏的一問一答和梁意時不時地見縫插針地陰陽怪氣中過了。
楚夏喝得有點多,飯後,梁詩韻扶他去客房休息。
繼母兌了杯蜂蜜溫水給她,楚夏喝了覺得有點犯困,倒床上就睡著了,再次醒來發現日頭已經偏西,一看,已經是下午四點。
房間及外面的走廊都靜悄悄的,楚夏起身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梁詩韻,路過樓下茶室的時候,卻見到了正泡茶的梁力達。
“你醒啦?詩韻被小意他們釣魚去了。”梁力達向楚夏招手;“過來,陪我喝茶。”
楚夏走進茶室,發現梁父正在泡普洱,生普。
他把茶杯端到他面前,黃綠的茶湯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如花似蜜的香氣。楚夏小小地啜飲一口,喝得出是好茶,但具體怎麽好,他又說不上來。
好在梁力達也沒問他這個,隻問:“睡了一覺,頭還暈嗎?”
“……還好。”
“中午讓你喝這麽多,不好意思啊。”梁力達,“不過呢,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酒品。”
“……”這話,楚夏不知道怎麽接,隻好繼續喝茶。
“我啊,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太好。公司一直靠詩韻撐著。”梁力達見他杯空了,又給他斟上,“她性格要強,有時候也會讓你覺得辛苦吧?”
“怎麽會。”楚夏屈指扣桌,連忙否認。
梁力達笑,自己也倒了一杯,喝完才緩緩放下杯子: “其實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詩韻小時候很可愛的。”
“那個時候她還不像現在,什麽都憋在心裡,她很開朗的,嘴甜又聰明,院子的大人孩子們都喜歡她……”
梁父忽然開始說起梁詩韻小時候的事情。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起這麽早的事,但楚夏依然屏息凝神,認真地聽著;力圖從梁父口中拚湊出自己從沒見過的詩韻小時候的樣子。
“在詩韻出身以前,我曾經想過——我未來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雖然詩韻的奶奶一直想要個男孩,我也一直想要完成她的願望。但是當我真的有了詩韻……當我把她抱在懷裡的時候,這些念頭全都不見了。我看著她皺巴巴的小臉,看著他用小手抓住我的手指……唯一的念頭就是讓他能夠健健康康、幸福快樂地長大。”
“可惜我沒能做到——” 說到這裡的時候,梁力達短暫地將視線垂頭,又看楚夏,“我和詩韻她媽媽為什麽離婚的事,詩韻告訴過你嗎?”
楚夏點點頭,這事,當初梁詩韻是跟他提過的。
簡單說來就是梁父年輕的時候,有過風流債;後來梁詩韻大概六七歲的時候,對方找上門,說給他生了個兒子。
九十年代,親子鑒定還不普及。梁詩韻的奶奶又一直想要兒子;於是,一場鬧劇就這麽開場了。
據梁詩韻講,其實那根本不是梁力達的兒子。
對方不過是想訛錢,但方沅是個眼睛裡容不下沙子的人,他們的矛盾從那時候起就種下了。”
“詩韻奶奶裡一直想要男孩,可方沅又在體制內,根本不可能生二胎,可那時我生意剛起步,很多時候都需要應酬。兩方面因素加在一起,那之後,你方老師總疑心我在外面亂來——”
“雖然我敢以詩韻的幸福起誓,結婚後我一直潔身自好;但信任一旦出現裂痕,有些事就不一樣了。我和她媽媽終究還是離婚了;在詩韻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她媽媽提的——”梁父看著楚夏,臉上的神情變得苦澀,“終究是我年輕時犯了錯,是我對不起方沅,也對不起詩韻。”
“詩韻那時候還小,不太理解大人的世界,不知道我和她媽媽為什麽分開,但自從那之後就變得格外要強——學習一定要考第一,什麽比賽都參加,可能因為她拿獎時,我和她媽媽都想著要幫她慶祝,總是裝出喜慶開心的樣子,她於是以為她只要爭氣,我們之前的關系總會緩和,總有複合的一天。直到後來方沅經家裡人介紹認識了詩韻現在的繼父,而我也在之後沒多久,因為沒頂住來自她奶奶這邊的壓力,再婚了——”
“那之後,詩韻就開始漸漸變了沉默,她仍舊努力地事事爭第一,但已經不會主動和我們提她的成績,讓我們幫她慶祝了,更不會和我們分享她的心事。”
“當初離婚的時候,詩韻雖然還不懂事,但隱約也知道是我的過錯,所以選擇了跟著她媽媽,後來她母親要再婚,她主動找我,問以後能不能跟著我——也許是因為詩韻的變卦,也許是因為她母親後來有了詩雅,又或許是因為詩韻漸漸長大,沒有一味指責我,反而開始幫我說話,總之,她和他母親的關系後來變得不太好。”
“詩韻的繼母,你也看到了,很和氣的一個人,對梁詩韻也算盡職,但她始終不是詩韻的親生母親,你不能指望她完全視詩韻如己出,這其中差別,在小意出世後更為明顯——我雖然一直想彌補,但那幾年工作忙,加上小意又是個不省心的,總讓我頭疼,分給詩韻的關心自然也就少了。”
“我是個失敗的父親。”梁力達總結。
楚夏本不該應合,但聽完整個完整的故事,忽然就理解了梁詩韻那些冷漠和倔強,竟不想開口說違心的話。
“大學的時候,其實我就知道你了。”梁力達又道。
這忽然的話鋒一轉讓楚夏有些錯愕:“詩韻跟你提過我?”
“沒有。”梁力達,“詩韻雖然沒有跟我提,但我看得出來。一個人開心的時候;眼睛裡的神采是不會騙人的。你知道嗎?她和你在一起後,整個人開朗了很多。我有時候都覺得,小時候那個詩韻可能就要回來了——但後來有一天,我記不清是哪一天了,那孩子忽然又變得沉默了,我注意到她的眼神變了。”
梁力達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似乎在努力回憶著那一天。
“雖然她什麽都不肯說,我也是過來人,我明白那意味著什麽。你們分手了?你提的對吧?”
楚夏低頭飲茶,有些不敢與之對視。
那個時候,她其實知道梁詩韻是需要他的;可是她那麽獨立,堅強,於是他忍不住想,她只要挺過一段時間就好,對她和他都好。
直到後來從程翹口中得知梁詩韻那段時間地經歷,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是我的錯。”許久後,他才開口。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梁父搖頭,“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分清對錯。我相信的詩韻,她既然決定重新和你開始,那我也相信她的選擇,相信你,”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做父母的沒有給她樹立過好榜樣,在處理親密關系上,她可能不像其他女孩子——她可能不太會撒嬌,也不會表現出過度的依賴,她可能會顯得有點沒心沒肺,但她你要相信,她的感情遠比她表現出來得深,她遠比你以為的更乎你,緊張你的。我希望你對她多包容一點。”
這一點上,兩父女很像——既然決定原諒,就不會再追究曾經的那些孰是孰非、細枝末節。
可這更突顯了他曾經的混帳。
不知道是不是茶的熱情熏上來了,楚夏一時間竟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他只能轉過頭去,笨拙地掩飾眼中的水光;許久後,才鄭重地開口道: “我明白,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