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少司命大人!”
“少司命大人,您可還記得,咱們曾一同外出遊樂……”
“小神這邊備了些酒水,不知少司命大人可否賞臉,咱們幾名女神一同聚一聚。”
“少司命大人!您還記得那年北海邊上的小姐妹嗎?”
天政殿前,少司命剛剛走出此處,就被一名名先天神圍住。
這些神靈突然如此熱情,讓少司命有些手足無措,只能端著架子,左手擺在身前、右手背在背後,俏臉緊繃著,對眾神不斷點頭、微笑,快步前行。
少許流光閃過,吳妄已落在前方不遠。
霎時間,就如春暖花開,河面的冰雪消融。
少司命眼角活泛開了,嘴角勾勒出迷人的弧度,腳尖輕點、神力隔開前方人影,毫無阻礙地飄到了吳妄面前,對吳妄微微頷首。
“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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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妄溫聲問著。
“嗯,”少司命左手一翻,掌心托著一摞令牌。
吳妄看了眼天政殿內大司命的身影,他仙識一直關注著此地,自是知道大司命片刻前剛剛趕來。
大司命此前為何一直在神殿中閉門不出?
按理說,少司命得了實權,大司命應該是第二積極的才對,怎麽這位視妹妹如命的大司命,此次這般消極,讓少司命等了十多個時辰……
莫非是為了穩固自身傷勢?
吳妄心底流轉著諸多念頭,不由多看了天政殿幾眼。
一直到,少司命的俏臉填滿了吳妄的視線。
吳妄笑道:“咱們回去吧。”
“我想在姻緣殿旁立個監察殿,”少司命輕聲問著,“可以嗎?”
“當然,”吳妄笑道,“你怎得還要詢問我了,就跟我成你上峰了一般,若是按照逢春神位與生靈大道的關聯,我其實還是你下屬。”
少司命眨眨眼:“那你喊聲大人來聽聽。”
吳妄額頭掛了幾道黑線,這是什麽奇怪的要求。
“大、大人。”
“還不錯,”少司命抿著笑,收起令牌、背負小手,駕雲朝前飛去,“跟本大人回殿。”
吳妄挑了挑眉,直接跳到她身後的雲上,抬手去撓她肋下,逗得她咯咯輕笑。
就這般,他們當著眾神的面,在雲上打鬧說笑,朝下方雲海墜去。
眾神的表情可謂十分精彩。
天政殿正中,大司命注視著這般情形,目中閃過幾分惱意,但很快就閉目凝神,沒了多少情緒展露,開始處置面前已堆積起來的天宮政務。
外面那一幕,他恍若未見。
逢春神殿中。
吳妄與小茗玩樂一陣,就被少司命拉去了那個角落中。
這般獨處的情形下,吳妄難免有些心虛,但少司命卻並未提及那青鸞之事,只是在問吳妄該如何監察眾神,
看她那認真的模樣……就差給她袖口戴個‘天宮風紀委員’的紅袖章了。
吳妄笑道:“這旨意下的十分巧妙,雖給了你監察天宮神靈之權,卻又給你畫下了界限,只能監察他們是否對人域出手。”
“這個該如何監察?”
少司命仔細思索,喃喃道:“莫非,要我去人域邊界上常駐,遇到天宮神靈就抓回來?”
“大可不必,”吳妄道,“你就當沒這般差事,到時需要做什麽,我會提醒你。”
“那也好,”少司命略微松了口氣,“我還以為要天天去盯著那些家夥。”
吳妄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坐在秋千中,腳下一撐、開始來回晃蕩,整個人都有些出神,心底浮現出了諸多繁複的計劃。
少司命見狀並未多打擾,隨手拿出兩只紙包,蜷縮小腿讓自己藏在吊籃內,捧一卷書冊細細品讀。
自這大殿的角落朝外看,能見天宮之景。
吳妄打了個哈欠,心底泛起少許疲倦感。
少司命柔聲問:“怎了?”
“在想後面的路該如何走,”吳妄低聲道,“人域的大家雖然沒說什麽,但我心底始終是有些不安的。”
“不安?”
少司命有些不解:“你為人域做了諸多事,甚至許多時候都避免了人域有更多的傷亡,為何還會不安?”
吳妄蹭了蹭鼻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仔細想了想,正色道:
“人域更多時候是一種精神寄托,不只是我的精神寄托,也是許多先輩的精神寄托。
比起那些為了人域奉獻一切的前輩,我一個北野少主,能做的其實也有限,很多時候我要考慮人域,更要考慮我的氏族。
好在,氏族現在處於平穩的狀態,北野也有星神大人護持。”
“星神大人的傷勢不是快好了嗎?”
少司命對吳妄眨了下眼,目光帶著少許深意。
吳妄仔細想了想,心底浮現出了幾幅畫面,於是抬手灑出了一縷仙光,其內顯露出了幾道虛影。
披著蓑衣行走在山野間的神農炎帝;
背負長劍在天地間飛馳的青年道者;
一座人擠人的繁華大城,城中各處歌舞升平;
邊境長牆之外,無邊無際的凶獸潮……
“這些是?”
“我對人域的印象,”吳妄輕歎了聲,“我突然發覺,如今的人域,有可能是最理想化、也最好的人域。”
少司命滿是不解:“為何這般說?人域不是盼著,能早一天沒了天宮壓迫嗎?”
“話雖如此,但正是天宮壓迫,才有了如今人域內部上下的團結。”
吳妄自秋千上坐直身體,目光有些悠遠,低聲道:
“人這種生靈,其實很奇怪。
人性有諸多不堪之處,懶惰、貪婪、攀比、優越感,任由自己被欲望吞噬,在舒適的環境中自甘墮落。
但當生命受到威脅之時,人又能迅速團結起來,有了族群性,能為了族群的延續不斷去犧牲自身。
於是就有了人性的光輝。
在天宮長久持續的壓製下,人域現如今就是光輝多過了灰暗,所以看起來是那般和諧,讓人向往,覺得那似乎就是……大同的世界。
仙魔不起爭執;
修士幫扶凡人;
年老的修士想著與外敵拚殺;
修士只要有天賦,可以不斷修行更適合自己的法門。
野心勃勃的將領走錯了路,也能主動去犧牲自身。
這般人域,多好。”
少司命微微頷首,大抵明白了吳妄的意思。
她問:“若沒了天宮,人域會變成另一個樣子嗎?”
“若沒了天宮,人域的擴張、分裂,都是不可避免的,神靈與生靈的矛盾,會變成百族在天地間爭奪生存權的矛盾。”
吳妄笑著搖搖頭,左手一抻,袖中飛出一壺美酒,被他抬手握住。
仰頭灌了口烈酒,吳妄輕輕哈了口氣,笑道:
“不多想這些了,這些都是解決了當前矛盾之後要處理的問題,而且我已經開始做布局了,不必擔心。”
少司命歪了下頭:“布局?這般事如何布局?”
“你那顆寶珠就是關鍵,”吳妄對她眨了下眼。
“萬靈寶珠?”
“噓!”吳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少司命立刻捂住了小嘴。
兩者對視一眼,各自輕笑了幾聲。
吳妄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自己那‘開放式’的書房,“我去做些規劃。”
少司命應了聲,繼續縮在吊籃中吃著零食。
一切交給他來布置就好了,這些事太多彎彎繞繞,她總歸是做不好的。
神,貴有自知之明。
書桌後,吳妄的仙識鋪開,下意識看了眼金神的神殿,發現那裡安安靜靜、沒什麽波動的跡象。
‘差點忘了,金神已經被天帝夫婦關起來了。
而且小嵐此刻已經完全藏匿起了自身蹤跡,人皇閣嚴密保護,必要時,瞬息就可回返人域,卻也不必太過擔心。’
不知怎麽,吳妄還是有些心神不定,握住項鏈呼喊了兩聲母親,請母親幫忙照看下自己的紅顏知己們。
做完這些,他才安下心來,埋頭書案之上,做著一些哪怕拿到帝夋面前,帝夋都絕對看不懂的規劃。
他用洋文寫的。
……
人域,滅宗。
吳妄的洞府前,走過那拱橋後,一座涼亭飄出了淡淡香味,卻是幾名女子在這裡飲酒作樂。
仔細嗅一嗅,那香氣之中糅雜了花香與脂粉香。
妙翠嬌坐在主位之上,飲酒最多的她,此刻已是有些微醺,一雙鳳眼流轉著明媚亮光,那臉蛋更顯嬌媚。
得了雲中君所贈‘黑欲·補’功法,她修為反倒掉了一兩個小境界。
但此刻,妙翠嬌卻已經擺脫了困擾她數千年的難題。
不只如此,如今黑欲門的女弟子們,可努力修行本門功法,成仙後就可利用雙修之事,有一次修為突飛猛進的機會,不再有任何代價。
“萬萬沒想到,”妙翠嬌歎道,“本代宗主都做好采摘宗主這朵家花的準備,卻被泠仙子得了頭籌,當真……”
“嗤,”林素輕掩口輕笑,同坐的於紛漫也是含笑搖頭。
妙翠嬌嘀咕道:“笑什麽?咱想去做,難不成還做不到?”
“是是是,”林素輕端起酒杯,“師父您以前都是讓著我家少主,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徒弟敬您一杯。”
妙翠嬌笑道:“你這修為也太慢了,要不要跟師父學點功法?雙修可有趣了。”
“呸!”
林素輕笑罵:“若是讓少主知道了,當真是要跟你好好聊聊的。”
她輕歎了聲,臉蛋上掛著淡淡紅暈,身子向後靠了靠,一襲水藍流光閃過,小水立刻抬著一只屏風出現在了林素輕身後,讓林素輕能穩穩地靠住。
吳妄不在家,三位侍女被調教的倒是不錯。
林素輕眯起桃花眼,宛若沉醉在夢境之中,緩聲道:“徒弟我呀,自從被少主救了第二次,就已經打算終身不嫁了。”
妙翠嬌的細眉輕輕挑動:“嗯?給你家公子鋪床疊被,推腰鼓勁?”
林素輕一愣:“推腰是什麽?”
妙翠嬌眨眨眼,在那一陣癡笑,卻是不跟她解釋清楚。
還是羽民國的小公主見多識廣,仔細琢磨後,在林素輕耳旁嘀咕了幾句。
林素輕怔了怔,雙手捂臉,一時只剩嚶嚶之語,妙翠嬌笑的花枝亂顫,於紛漫也在那掩口輕笑。
笑鬧間,酒宴遲遲,日頭西斜。
妙翠嬌還有諸多要事要處置,滅宗平日裡雖然安穩,但那煉器宗師聯盟總是會有大大小小的事務。
她如今也算吳妄一系的得力乾將,與天工閣諸多‘大員’關系也算不錯。
三名侍女收拾著亭中的狼藉;
林素輕喝的微醉,去了拱橋之上,靜靜地趴在欄杆旁,時而癡癡笑著,時而靜靜出神,或是低頭輕歎了聲。
任誰都沒察覺到,林素輕的腳下,一縷淡淡的灰氣鑽入了她腳掌。
“去哪能找到一片草原呢?”
林素輕低聲呢喃著,目中滿是懷念與思念。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外出走動,雖然應當回去修行,抓緊成仙,免得太拖少主大人的後腿,但這一刻,她突然想找一片草原,在那待一陣。
林素輕凝出了一團雲霧,踩在雲霧上,朝上方的護宗大陣緩緩飛去。
守陣的滅宗長老向前問候,林素輕只道心情煩悶外出走走。
早已聽聞了那青鸞之事的滅宗長老,對此表示十分理解;
這長老為林素輕放行,並立刻喊來了兩名真仙境的黑欲門女執事,跟在林素輕身後。
滅宗長老做到這些,其實已無過錯。
這是在人域腹地,天宮近日又十分老實,東南域一戰更是給人域大幅提振士氣;更何況,滅宗如今雖還是原本的規模,但人域上下都會給他們幾分薄面。
林素輕外出逛逛,自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這位長老不知的是……
大荒西南域,距離人域邊界不遠的一處荒山上,有道小巧的身影靜靜坐在那。
她閉著眼,掌心環繞著一團黑氣,腦袋上扎著的雙馬尾、身上穿著的簡單戰裙,讓她仿佛是從遠古遺落下的生靈。
五行源神,金。
金神其實也不太明白,為何將這個名為林素輕的侍女帶去天宮,無妄子必會與她決一死戰。
但金神相信說出這話的那神,絕對不會在這件事上騙她。
‘金,你已經快崩壞了,你唯一的樂趣只剩下殺戮。’
‘五行各有歸屬,金主天地變革,你其實一直在被你的大道影響、推動,吾都看在眼中,但吾無法干涉。’
‘吾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超脫自我的機會,去擺脫金之大道對你影響的機會。’
‘與無妄子一戰,幫吾做出選擇。
你若贏了, 吾即刻覆滅人域,不會再想憑人域之力抵擋燭龍這般癡心妄想之事。
但你若輸了,就足以證明,生靈崛起不可阻擋,吾也只能借這股大勢,將無妄子捧上高位,借力去除掉燭龍。
要做嗎?’
她記得,帝夋在池邊微笑,隔著神池那輕輕蕩漾的水面,對她說了句讓她有些不太能抗拒的話語。
‘去把那個名為林素輕的侍女,完好無損地帶來天宮,吾就允你去跟無妄子決一死戰。
但你記得,你若是傷了那林素輕,吾也沒有其它辦法,必須親自出手抹殺了你的神魂,以免讓局勢徹底失控。
金,這天地接下來的走向,由你選擇。’
失控?
金神嘴角露出了猙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