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男人一路揹着女人,身子本就不那麼強壯,再加上大雪難行,心中焦慮,出了一身汗,面上就顯出一坨有些不正常的潮紅。
他擦着汗,忽然感覺門口有個纖細的影子走進來,下意識擡頭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淡紫色襖子,下身棉裙,頭上戴着一頂毛茸茸小帽子的十二三歲少女,腳步輕盈的走進來。
此女面容鮮嫩如桃,雙脣如粉色桃花。
尤其是她臉上的一雙眼睛,最爲引人注目。
又圓又亮,明澈照人,就像秋天的一泓秋水。
這雙眼睛讓她顯得嬌憨稚嫩了些許,卻又讓人覺得她神采飛揚,無論站在哪裏,都無法教人忽視。
文弱男人只看了這一眼,便有些失神。
他從未見過如此令人移不開眼,卻又如此讓人覺得自慚形穢的女子。
“病人哪裏不舒服?”
她一進來,眼睛就放在了婦人身上,用一種帶着微微涼意,讓人覺得很舒服的柔軟嗓音說話。
文弱男人回過神來,連忙解釋:“您就是柳小姑娘嗎?我娘子這幾天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胸口疼,連喝水都疼,什麼都喫不下去……今天早上起來,竟然還吐血了……”
柳青蘿從未掛牌行醫,也並未拜師學藝,按規矩來說,她不算是個正式的大夫。
因此來找他瞧病的人,也從來不叫她大夫,只叫她“柳小姑娘”,時間長了,即便她現在已經長大了,這親切的稱呼,卻逐漸的變成了她的專用詞了。
在這附近幾個村子裏,但凡提到“柳小姑娘”,必定就是指的柳青蘿!
“哦……”柳青蘿點點頭,拿起婦人的手,給她把脈,眉頭輕凝。
“大夫,我娘子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男人見她兩條秀氣的眉毛有些皺起,心頭頓時就是一緊。
“沒什麼大事,你別擔心。”柳青蘿隨意擺擺手,表情變得輕鬆下來,隨口問,“你帶你娘子去給胡大夫看了嗎?”
男人忙道:“找了,柳小姑娘的規矩,我們都明白,若不是胡大夫沒辦法,我也不敢把娘子帶到這兒來……”
若說柳青蘿的規矩是什麼?
那便是,她不做搶人飯碗的事情。
在她沒有出現之前,在南橋村和北橋村這兩個毗鄰的村子裏,只有一個大夫——胡郎中。
平時誰家有個頭疼腦熱,孩子頑皮磕破了,也無一例外是去找胡郎中。胡郎中是個獨居的老頭兒,心地仁慈,一般看着家裏窮苦的,小病小痛的他也就免了診費。
因此,胡郎中每月僅靠着這一點微薄的診費維持生活。
這樣一個可愛的老頭,雖說醫術不高,卻絕對的贏得了柳青蘿的敬重。
從她開始給人看病後,爲了不影響胡郎中的生活,但定了規矩,凡是附近村子有病痛的,還是先去找胡郎中看。
看的好便罷,若是確實看不好,再來找她試一試。
胡郎中得知了這件事,還專門跑上門來找柳青蘿道謝,並且產生了想要和她學習鍼灸術的想法。
柳青蘿也不藏私,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只可惜啊,這胡郎中畢竟年紀大了,又資質有限,做個赤腳大夫還成,要他學習這麼精細的鍼灸術,實在是難爲他。
試了三五次後,柳青蘿還沒有什麼不耐煩,胡郎中自己就先不好意思起來了。
人家小姑娘要去女塾唸書,平日裏讀書練字已經夠辛苦的了,回家還要幫着父母做事,時不時還要應付聞名求上門來的病人……
每天忙的腳不沾地,他實在是不好意思再賴在人家家裏,浪費柳小姑娘寶貴的時間了……
雖說胡郎中沒有求學成功,但柳青蘿的這個規矩,卻是實實在在的立下了。
聽得男人已經帶着病人去過胡郎中那裏,她才說,“你把你娘子扶着,讓她躺到那邊的躺椅上……”
她指着靠牆而立的一個形狀奇怪的貴妃榻。
說是貴妃榻,其實是來找她看過病的人出去形容的。
只說這塌又軟又舒服,枕頭都不用墊着,上半身就能半坐着,還不覺得累……
曾經有不少的病人,躺在這張貴妃榻上,在扎針的過程中,就睡着了……
“這貴妃榻這麼金貴,她能躺嗎?”男人看看塌上乾淨整潔的藍底白花墊子,再看看自己婆娘頭不梳臉不洗的邋遢樣子,就覺得拘謹起來。
“沒事,這個牀單經常消毒的,你儘管躺着,來……”
在柳青蘿的堅持下,女人最終還是躺了上去。
“來,啊……張開嘴我看看——”柳青蘿坐在她旁邊的高凳子上,拿着一個小鏡子,反射着煤油燈的光,對着婦人的嘴裏看。
“姑娘,看俺的嘴……做什麼?”婦人一臉痛苦的表情,艱難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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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別說話,把嘴張開就行了。”柳青蘿不喜歡不配合的病人。
有些病人什麼都不懂,就嘰嘰歪歪的說半天,問這問那,扭扭捏捏,往往就會耽誤治療,也耽誤她的時間。
“你快聽小姑娘的,快點!”文弱男人催促。
“要你多嘴!”婦人瞪了眼男人,才慢慢的,極爲不情願的張開了嘴。
迎面就是一股子難聞的味道傳來——
這大周的貴族,爲了乾淨好看,還會用鹽洗洗牙齒,可在一般的平民百姓家中,鹽本身就是貴重的東西,誰捨得拿來當刷牙的東西用?
因此,大周的人呢,普遍都有嚴重的口臭和牙齒問題。
柳青蘿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用小鏡子仔細看了半天,才點頭道:“你不是胸口疼,是喉嚨疼吧?”
“啊?”婦人有些迷糊。
“是不是喫東西咽口水的時候,都會這裏疼?”柳青蘿輕輕按了按她的喉嚨處。
“哎喲——”婦人尖叫。
男人頓時瞪大眼。
竟然不是胸口疼?那吐血是咋回事?
柳青蘿笑着解釋:“其實沒什麼大問題,你娘子啊,就是喫魚的時候,被魚刺卡住了,她自己也沒發現,魚刺魚卡越深,就弄得嗓子出血了……”
“可,可咱家都好久沒有喫魚了啊?”男人呆了呆,喫喫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