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荊複前腳才走,虞靈枝就被姚玉茹身邊的黑臉婆子請到了她的營帳裡。
那婆子凶神惡煞板著個臉,大有她不走就要上手綁的架勢,穗禾見情況不對,就想阻止,虞靈枝安撫好她,主動跟了上去,那婆子唯恐節外生枝,將穗禾也一並帶走了。
她垂眸坐在方凳上,教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身體卻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側向門口。
很明顯,她想離開這裡。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她心裡也還是隱隱的抵觸這個結果。
可這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嗎?
她沒辦法靠自己弄到滑胎的藥材,也不敢向醫師打聽,只能借助於姚玉茹之手,故而這些天同她走得近了些,再尋了個合適的時機不經意間露出些破綻,即便她看不出來,她身邊那個精明的婆子也會提點她,她只需要等待就好。
可沒想到她們會這麽著急,留給她和這孩子的時間竟這樣短暫。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技藝不精,把錯了脈,可她賭不起,這一副滑胎藥下去,頂多腹痛幾日,不論是不是誤判,最終的結果是她想要的就夠了。
盯著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藥湯,熱氣繚繞,還未入口,古怪難聞的氣味直衝鼻腔。
她被熏得偏過頭,明知故問:“姚娘子這是何意?”
張媽媽往她跟前一杵,冷臉道:“娘子還是自己乖乖喝下去罷,要趁熱喝,藥性才能發揮到極致,莫要等到老奴動手喂你,你這腹中孽障今日定是留不得了。”
穗禾後知後覺,才想起虞靈枝的月事已經遲了快一個月,再看這個架勢還有什麽不懂的,連忙擋在她身前。
疾言厲色:“你們敢背著大公子做這種事,就不怕他事後找你們算帳嗎?”
姚玉茹擺弄著指甲上豔麗的蔻丹,對這一幕見怪不怪,稍顯稚嫩的面龐上,神情頗有些不耐,有一種天真的殘忍,衝張媽媽使了個眼色。
張媽媽會意,一把扯開穗禾,就欲上手灌藥。
“你們不能!大公子不會放過你們的!快住手——”
穗禾狼狽地跌倒在地,手掌擦出鮮血,急得眼淚直掉,立馬就有人上前把她按住。
虞靈枝捂住肚子往後退,眼淚不受控制落下來,顫抖著嘴唇:“不要傷害我的孩子……若是荊複知道了,你們……”
“呵——”這時姚玉茹終於開口了,看她的眼神和看螻蟻沒什麽分別,“知道又能如何?即便是我今日弄死你,他也不能拿我怎麽樣,要怪就怪你沒有個好出身,只能做個泄欲的玩意兒。”
虞靈枝不禁苦笑,她們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將她請過來,擺明了就是不怕荊複秋後算帳。
就算荊複願意為了她懲治姚玉茹,只怕是淮南王也不會同意,他辛苦為她造勢,姚玉茹已經成了一種祥瑞,不再是一個出身顯赫的小娘子那麽簡單。
口中苦苦哀求,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故意為之還是借此說出了心中所想。
被人死死按在方凳上,張媽媽一手捏著她的嘴,一手端著藥碗就要硬灌,虞靈枝忽然拚命掙扎起來,咬緊牙關不肯松口,不她不想,她後悔了,眼淚沒入鬢發,意識到自己即將失去什麽,莫大的悔意將她席卷。
“住手——”
阿晉一聲厲喝,衝進來拔出利劍挑飛了藥碗,連帶著削落張媽媽兩根手指,斷面頓時血流如注。
“啊——我的手——”張媽媽尖利的慘叫響徹在室內,阿晉又提劍指向她,逼得她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響,冷汗涔涔蜷縮在地面。
虞靈枝連忙掙脫了桎梏,躲到荊複身後,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袖。
姚玉茹騰的站起身,原本還有些心虛,被人傷了心腹,尖聲質問道:“表哥這是何意?”她被人捧慣了,從小到大沒人敢違逆她的意思,卻處處在荊複這裡碰壁,張媽媽雖只是一介奴仆,可也為她做了不少事,荊複此舉無異於是在打她的臉。
一個姬妾而已,這般做派,日後還得了?
荊複淡漠道:“如此刁奴,讒言禍主,表妹若是管教不好,那我就來替你管教。”
“你!”
現在還不能動姚玉茹,不論是她的父親也好,還是她的聲名也好。
不過他會讓她所有的倚仗都消失,教她再也不能作威作福,屆時不必他出手,那種落差就足以逼瘋她。
其實姚玉茹也不見得有多喜歡他,不過是見不得有人忤逆她,把他視作囊中之物罷了。
他從來就不是個善茬,有時甚至可以稱得上狠戾無情,他知道當初虞靈枝是看他“良善”才向他尋求庇佑,可她還是太天真了,不知道自己引誘了一只惡鬼,沾上了只會將她吞吃入腹,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不再理會姚玉茹難堪的臉色,拉著虞靈枝就往外走。
他走得急,絲毫不顧及虞靈枝跟不跟得上。
“荊、荊複,你慢些……”虞靈枝氣喘籲籲,幾次都差點絆倒,整個人幾乎都是被他拖著走。
劫後余生的喜悅都化作了委屈,從方才起他一眼都不曾看過她,她以為他至少會抱抱她的。
——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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