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傾訴

發佈時間: 2024-10-13 16: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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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還未來臨前,顧千禾帶著初語去了趟原先的住所,離校不遠,驅車行駛近一刻鍾後,轉入一段林木幽深的坡道,屋宅位處社區東部。
絡石藤的枝葉爬滿了整面院牆,樹蔭下的光斑隨風輕輕晃動,他將車停入側門車庫,帶著初語繞到後院。
後院西隅的圍籬旁種了一株四照花,白色的花苞開出來,猶如落了滿樹的細雪。
穿過葡萄藤架,走到前院,顧千禾指給她看,原先院中的那棵柏樹被颶風攔腰折斷,空留一截樹樁立在那。
別墅是錯層的設計,大面深灰色的玻璃幕牆,使得陽光能將整間房子裡的角角落落都照亮。

院前最令人頭痛的泳池因長日無人清理,池水早已變成綠色。
初語過去,蹲在岸邊朝水裡張望片刻,又抬起頭對著他講:“這要是在裡面嗆一口,應該會中毒身亡吧。”
他眉眼彎起來,笑得好開心,伸手去揉初語的臉。
她卻擰著眉,偏開臉:“不要碰我嘛。”
他裝作生氣的樣子,捏住她白淨的面頰。

被她躲開後三次後,顧千禾彎下腰,手臂圈錮住她的雙腿,像捆小樹樁一樣,直接將蹲在地上的初語整個抱了起來。
初語受到驚嚇,猛拍他手臂:“啊,我要掉下去了!”
他笑著,絲毫不理會她的驚慌,直接將人抱進屋裡,放到沙發上。
“再說不給我碰你,我就把你扔到泳池裡去。”
初語懵了半刻,望著他眨下眼,反應過來後迅即張開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要扔我。”
他壓下臉,親親她鼻尖:“那你乖呀。”
初語忙點著頭:“乖的,乖的。”

顧千禾抱著她,擠在沙發裡睡下。
傍晚初臨時,屋外落起簌簌細雨,日頭昏黃,催得人思緒困乏。
靜默中,初語習慣性地將臉埋進他肩窩裡蹭了蹭,過了一會兒,才仰起臉,好小聲地重複一句:“你不要扔掉我。”
顧千禾心頭忽然變得好軟,更緊地摟住她:“不扔不扔,我和你開玩笑的。”

兩人短短睡了一覺,醒來雨仍未停,天色有些暗下來。
他的手機在這時響起。
初語迷迷糊糊睜開眼,隱約還能聽見他電話那頭的聲音。
簡短交流後,顧千禾掛掉電話,握著初語的手,細細吻她指尖。

“Janet晚上組了個局,有一些我們共同的朋友,想請你過去玩,問你願不願意。”
初語沒有直面回答,而是問:“你想去麽?”
顧千禾看出她的猶豫,只是抬手摸摸她的頭髮,“他們想見的是你,你只管表達自己的想法就好,不用顧及我,更不用去想拒絕了我朋友會讓我難堪,好麽?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不論去哪裡都會很開心的。”
只需要顧念自己,不用去管其他人。初語在心裡默默想了片刻,點點頭說:“我想去的。”
她還是很想再多了解他的生活。

“好,那我給Janet回個信息。”顧千禾垂眸,回復完信息,不覺揚起了唇角,“我們那群朋友啊,這幾個月天天都吵著要見你。”
“為什麽…想見我?”
“因為我告訴他們,你超級超級超級漂亮,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生,沒有之一。”
初語頓時感到壓力倍增,小聲埋怨了句:“你幹嘛這樣說呀。”
他揚揚眉,笑著講:“實話而已。”

出門時天空仍飄著薄薄雨絲,他換了輛放在車庫裡閑置已久的GT Mulliner。縱然知道他父親發跡得早,但初語坐進車裡時,還是忍不住地問了句:“在美國買車是很便宜麽?”
他系著安全帶,一臉茫然地看過來:“應該……便宜吧。”
開出車庫,經過坡道時,初語側目凝望著這間別墅,笑著打趣:“房子也很便宜哦?”
顧千禾愣住幾秒,笑了下,眼底卻沒有太多溫意。
氣氛竟就這樣僵滯下來。

就在初語想著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麽時,忽然聽見他開口說:“這棟房子是那人在七年前用我名義買的,現在的這兩輛車和國內的房子是我後期自己購置的。我和他也早就沒往來了。”
初語不曾想會是這樣,愣了很久,小心問:“怎麽了?”

其實有很多事情,顧千禾早就不想再提及,那些不堪的、令人難受的過往,他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忘記。
可面對初語,所有的情緒都一擁而上時,原來他還是會想要傾訴。

顧千禾避免用那個陌生的稱呼,同初語講:“你應該知道的,我們高中畢業後,他就又生了一個兒子,其實最初那兩年我們關系真的還可以,他那時可能也是覺得虧欠了我,所以給我買了這套房子,也偶爾會打電話來問我近況。那個時候,我就總有一種錯覺,覺得我和他之間的關系緩和了很多。”
他頓了片刻,望著前面的路,像是失神般,眼裡沒有任何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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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後,卻還是繼續說:“後來是第三年的春節,年夜飯上我喝了一點酒,下桌時有些醉了。我沒事做,就帶著那個孩子在客廳裡玩,他很調皮,路還走不穩,卻喜歡到處瘋跑,我追都追不及,當時客廳電視機旁有一個很大的全身鏡,結果那孩子衝過去的時候,不小心把鏡子撞倒了,整個砸到他身上…他安靜了好幾秒,才哭叫起來,我當時也嚇到了,扶起鏡子的時候,那孩子頭上不停地在流血。”
他的語氣如此平靜,可頜骨與手臂的線條卻繃得很緊,甚至有微不可察的顫抖。
車窗外的路景模糊掠過,初語及時碰了碰他的手臂,“阿仔,停車。”

顧千禾默了幾秒後才回過神,依言將車停在路邊。
初語解開安全帶,傾身過去抱住他。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沒事的,沒事的。”
“嗯,沒事,那個孩子只是磕破了頭,流了不少血,過了幾天就康復了。”他偏過臉,抵住初語額頭,“那天后來,白伊把那個孩子抱走了,家裡亂成一團,我爸……”
顧千禾在說出這兩個字時,語氣忽然變得很僵硬,“他過來之後,一句話也沒說,抱起電視櫃邊的一個花瓶,朝我頭上砸過來。”
半人高的花瓶,被顧勇用著死命的力度,砸向他。
那一下是真的猝不及防,碎落崩裂的瓷片,刮傷他的眼睛,滿臉的血,根本分不清是他頭上的還是眼睛裡的。

他們之間的父子關系,終究還是因為暴力,而徹底淡化。
是比惡化更徹底的,再也沒有過聯系。
這就是故事的全情,也是顧千禾第一次把這件事完整地敘述出來。

“後來我就回了美國,沒有再從他那裡拿過一分錢,當時我身上就只剩四千美金,一棟房子……”他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下,呼吸間的熱氣撲到初語臉頰旁,“聽著好像還是很富足的樣子,是不是?”
“但是下學年的學費卻沒了來路,我記得那一年,我們學院的學費是四萬七千刀,與此同時,我還得出錢維護一棟富人區的別墅,光是每年高額的稅費和物業費就能讓我徹底崩潰,那段時間,我每天一睜開眼,就是數不清的高額帳單。”
顧千禾的前二十年都生活在一種過分富裕的生活環境裡,從沒想過會有為錢發愁的一天。

“最難的時候,我不是沒想過要把房子賣掉,但是我不敢動這個念頭,賣掉了他送我的房子,花著他給的錢,我就還是他顧勇養在美國的一條狗。”
“我想過回國。那一年,快到夏天的時候,我想著下一學年的學費,想著拖欠很久的房屋稅費帳單。我買了機票,到了舊金山的機場,取好票,過完安檢……可是臨走前,我在飛機場的電視上看見了北京,我一下子想到了你,當時我整個人的情緒瞬間就崩潰了。”
那一天,他蹲在人來人往的異國機場,想到愛的人,突然就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