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的時候,手術室外的觀摩室裏,陸續迎來觀看手術的業界醫生和那個人。
那個人是帶着夫人一起來的,他穿着黑色的改良款中山裝,戴着一副眼睛,身形清雋,面容並不見得有多嚴肅,但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所有人都自覺地挺直了背脊骨,呼吸聲都變得穩重起來。
真正的第一把手,氣勢又哪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魏舒義擡頭匆匆地掃了那個人一眼。
心裏惋惜不已。
那個人是不是好人,魏舒義不知道,他的上位之路是一路平坦,還是踩着他人屍骨血肉,魏舒義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那個人是個好領導。他鐵血的政治手腕,叫全球的領導人忌憚敬畏。
他有過許多的經典名句
他說:彎着腰走路的,那是猩猩。是人,就得把腰板挺直,是z國人,就更該如此。
他說:被欺負了,忍氣吞聲,那是窩囊廢。我們是z國人,不做窩囊廢。
他說:你走出這個國家,代表的是z國人。你在路邊大小便,那叫z國人沒素質。你在餐廳大聲喧譁,那叫z國人沒素質。你在外面被人打了,那叫z國人沒種。所以,請記得,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z國。出國了,你只需要帶上四樣東西,素質、腦子、錢和拳頭。前三樣東西時刻帶着,拳頭只給欠揍的人。
他說過很多很多的話,他被當代年輕人親切地稱只爲張叔叔。
魏舒義望着手術牀上那個人。
麻醉師在給他注射麻醉,他還沒有徹底昏睡,他偏着頭,看着玻璃窗外的那個人,嘴脣動了動,魏舒義認出來,他是在喊爸爸。
那個人的眼睛似乎有些紅。
他是國家的天,也是他兒子的天,可現在,他的兒子躺在病牀上,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徐老對這臺手術十分看重。
全麻插管,穿刺右側股動脈、右側橈動脈,再次主動脈弓將部造影。在嘗試股動脈、橈動脈兩種途徑時送入不同形態導管,在導絲引導下,嘗試了許多次,先是使用了a1造影導管,沒有成功,又試了切割豬尾導管,仍沒有成功
最後,更換成yashirotype導管,經股動脈途徑單獨探查側支血管,最終進入側支血管近段。釋放了不同型號的不可控彈簧圈數枚,成功封住側支。整個操作階段,用了近四十分鐘的時間。
只是第一個步驟,就嘗試了這麼多次,大家的心情,不由得變得沉重起來。
袁俊也有些緊張,額頭上甚至開始冒汗了。
察覺到小徒弟的異常,徐老看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鎮定。”
一個醫生,在手術檯上,必須做到冷靜、從容、鎮定六字。
但這袁俊,似乎有些讓人失望。
幾位專家對視一眼,都對這臺手術不太好看。
徐老悄悄看了眼魏舒義,發現魏舒義只是目也不眨地看着臺上張公子的情況,他心裏一陣嘆息。
“好了,準備心臟移植手術。”
兩名助理站在徐老的身後,做好了手術準備。
徐老笑了笑,說,“我這把手術刀,今兒也算是見到了小太子啊。”
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大家都跟着輕笑,試圖將凝重的手術室氣氛熱鬧起來。
袁俊乾笑一聲,說,“希望這是小太子最後一次進手術檯。”他本意是想說,願這次手術成功,小太子以後再也不用受罪,健健康康,永不進手術室。
但,衆人聽了這話,卻齊齊朝他瞪眼
最後一次進手術室,還代表着另一層意思
病人會死在手術檯上。
袁俊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有些尷尬。
徐老卻沒被袁俊的話影響到,他在說第一句話的時候,手裏的刀,就輕輕鬆鬆,準確地劃開了張公子的皮膚
起初,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忽然,一個協助徐老做手術的專家說話了,他說,“病人心率開始下降了。”
“65。”
不等徐老說話,袁俊也說,“60、55了。”
“閉嘴。”兩個字,徐老語氣平靜得不像話,就像是一條水平的線,不見半分波動。
“45了。”
許多人,都在呢喃這個數字。
“準備室顫。”
袁俊愣了一刻。
回過神來,才準備室顫。
在進行室顫的時候,徐老還是那四平八穩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緊張。
事實上,這個時候,緊張也沒有用,是成功還是失敗,都不是緊張能解決得了的問題。這一點上,魏舒義跟徐老是一樣的,三年前,他那臺手術失敗後,得知手術已經失敗,他一點停頓也沒有,照樣將病人的心臟修復好,傷口縫補好,整個過程,手都是沉穩而冷靜的。
只是,離開手術室後,他才發現,自己的一雙手在顫抖。
花樣年華的一條命,就在他的手裏,沒了。
徐老心裏肯定也是在乎手術結果的,但他是主刀師,這個時候若是連他都亂了,那豈不是沒了主心骨。
徐老忽然想,如果小義還能拿刀就好了,他能拿刀的話,那這場手術,就沒有袁俊什麼事了。
不是他看不起袁俊,袁俊手術操作能力也不錯,只是,他的心裏素質比起魏舒義來說,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外面的人,見到病人心率恢復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陳安源目光從手術檯,落到了一旁的魏舒義身上。
他看到魏舒義的一雙手平伸在身前,修長好看的一雙手,在空中比劃不停,他是在演示徐老的動作。明明他的身下空空如也,手裏也沒有手術刀,可陳安源卻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專注。
他那樣子,就像是第二個徐老,永遠的寵辱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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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剪線。”徐老說。袁俊立刻一剪子伸過去,剪掉了手術縫合線。
隨着徐老這句話落地,這場手術,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衆人都鬆了口氣。
所有專家都朝徐老伸起大拇指,徐老也有些累。
這場手術,他一個人就耗費了三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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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縫補和其他善後,至少還要兩個小時才能結束。
袁俊剛準備上手術檯,這事,徐老忽然跟他說,“你等等。”
嗯
袁俊聽話地停下腳步,他側頭去看老師,卻發現老師的目光,移到了魏舒義的身上。袁俊心裏感到不妙,果然,徐老說話了,他道,“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