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悅恍然一笑,歪着頭問:“那你爲何不與我說呢”
楚胤倒是沉默了,只是神色莫測的看着她。
傅悅眸色微動,似乎明白了。
如果不是她自己恢復記憶想起了過往,他們是一輩子都不會將此事告訴她的。
他深深的凝望着她,眼神複雜深沉,擡手撫着她的面頰,柔柔的笑着,聲音溫和繾綣,帶着幾分啞澀:“臻兒,你知道麼這些年,我做夢都不敢去奢望你還能活着”
當年在北境驀然得知慶王府被毀之一炬,她被葬身火海又被挫骨揚灰的時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萬念俱灰是什麼滋味,那段時日,他在乎的人接二連三的死去,更是令他徹底崩潰,若非心有執念,他或許早就撐不住了,這麼多年,無數個日夜裏,想起他那個狡黠明媚的姑娘,他幾乎難以成眠枯坐到天明,他從不敢去想象她竟然還活着,他想,他的這一生,大抵就這樣了,懷揣着滿腔仇恨,在黑暗和絕望中度過餘生,等有朝一日爲逝者英靈報仇雪恨了,他就去陪她
可她還活着,他所摯愛的姑娘,沒有葬身在當年那一場漫天火海中,而是九死一生活了下來,在經過漫長歲月後,終於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往後餘生,她會在他睜眼可見觸手可及的地方好好活着,而他,也不會再孤單了。
聞言,傅悅頓時一愣,怔怔的看着他,與他四目相對着,好一會兒後,纔會心笑着,沒有說話,只微微一靠,微閉着眼依偎在他懷中,楚胤也驀然笑開,順勢擡手摟着她,微微閉着眼,面色滿足且繾綣。
浮絮湖是傅悅小時候最喜歡來的地方,以前倒是沒感覺,可現在想起前塵,再踏足故地,到底感覺有所不同。
眼下才二月下旬,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時候,浮絮湖邊的景緻極好,花草樹木無不茂盛,只是人不多,十分清淨宜人,倒是個散心的好地方,夫妻倆牽着手沿着湖邊悠然踏青,傅悅明顯心情好了幾分,面上的哀愁和寂然不知不覺的淡了許多,腳步都隨着輕盈了許多,笑容也比之前愉悅多了,楚胤瞧着都忍不住舒了口氣,和她時不時說說話,她雖不像以前那樣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可到底不再沉默寡言,只是眉目間,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明媚和靈動,楚胤也知道這一點,不過並未多言,當做看不出來,之後傅悅提議去坐畫舫,楚胤隨她開心陪她一起,整整一個下午,乘坐畫舫沿着浮絮湖轉了好幾圈,最後,在畫舫上待到傍晚纔下來,去品香樓吃了些點心,才慢悠悠的回府。
今日夫妻倆出門都未曾刻意避開路人隱瞞身份和行蹤,所以,自然被許多人看到,他們還沒回府的時候,這個消息就不知不覺的暨城傳揚開來,而且因爲當時傅悅和楚胤牽着手悠然散心,不像以前一樣由人攙扶,隱隱有人猜測傅悅已經復明,加上自從上元節楚王府那一場燈火盛宴後,楚王府再度閉門謝客,而這一個多月來,傅悅不曾出過王府,哪怕是宮中召見也都推拒了,本就有猜測說傅悅又病倒了,眼下突然出來,衆目睽睽之下和楚胤攜手散步,神態舉止一點都不像是不能視物的樣子,定然是已經復明了
然後,不過半日,傅悅已經復明的消息就虛虛實實的傳揚開來,當然,這也是楚胤默許的情況下散播的。
第二天,宮中的召見就傳到了楚王府。
皇后和楚貴妃都想見見傅悅,這段時間這兩位派人來召見了好幾次,可傅悅不是在昏迷就是在自我隔絕,自然是都抱病推拒了,可眼下傅悅出街逛了半天,儼然是已經無恙,自然也不好再推拒,當然,傅悅也沒想過推拒。
可是,楚胤和其他人都不想她進宮。
原因很簡單,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現在的心平氣和,完全是在壓抑心頭的仇恨和憤怒勉強撐出來的,可他們都知道她心裏有多恨,哪怕現在讓她親手殺了趙家所有人,她怕是也不會猶豫,而趙鼎適當年聶氏冤案的罪魁禍首,是最大的黑手和籌劃者,對他的恨,怕是根本無法估量,她現在的情緒並不穩定,怕是難以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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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楚胤一臉的擔憂和凝重,傅悅哪裏會不知道他擔心什麼,不過,她卻不以爲然的微微笑着,聲音輕盈柔和的道:“阿胤哥哥,你這樣擔心是沒用的,我總不可能一輩子不進宮吧,早晚都是要面對的”
“我知道,可是你剛恢復記憶,這麼多天才剛緩過來,我只是不想你那麼快就去到那個地方面對那些人,我擔心”
頓了頓,他語氣輕緩凝重了幾分:“我擔心你再度受到刺激”
聞言,傅悅神色僵硬了片刻,也知道楚胤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她現在心裏確實是壓抑着一團劇烈的恨意無處發泄,若是這個時候進宮去,難免心裏那一根繃緊的弦就真的斷了,楚胤這個擔憂並非毫無緣由,只是
她凝神思索着,似乎內心又在掙扎猶豫,好一會兒,纔再度淡笑道:“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雖然恨不得將他和趙氏一族的人挫骨揚灰,可大局爲重,我會穩住自己不露出破綻,以前該如何,現在我也能如何”頓了頓,她神色幽深語氣凝重的道:“何況,我想去看看芳華姑姑,先前什麼都不懂,可現在懂了,我想去看看她,再說了,你不是也會陪着我麼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聞言,楚胤點了點頭,可轉念一想,不由問:“你想告訴皇后”
傅悅搖了搖頭:“不會,起碼現在不會,至於以後再說吧,若有需要,告訴她也是無妨的”
楚胤聽言,若有所思片刻後,忽然看着她問:“臻兒,你怪她麼”
傅悅一愣:“嗯”
楚胤沒有再開口重複,只看着她。
而傅悅,愣了一下後也明白了楚胤如此問的意思,倒是忽然沉默下來了。
好一會兒,才微微苦澀的笑着:“我不會怪她,我相信芳華姑姑,如果當年她但凡可以相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讓趙鼎屠滅聶家,或許當時她是沒有辦法了,也盡力了,趙鼎打定主意要除掉慶王府,費盡心思的謀殺父王他們,自然是不會因爲任何人動搖這個決心,當時沒
有人可以救聶家,她和謝家也好,楚王府也好,沒有被慶王府一案牽連已經是萬幸,何言其他”
她儘管現在被滿腔的仇恨籠罩着喘不過氣來,可到底還是可以辨別是非的,當年的事情她雖然還有一些不甚清楚,可也明白,父王死了,就註定了聶氏走到盡頭了,沒有人可以扭轉聶氏的結局,這一點,從父王輕信趙鼎就已經開始註定了,所以,怨天尤人的事情,她不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