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捏着那道幾乎算是空白的詔書嗎,死死地咬着牙關,似乎有些動搖,或者說,已經動搖了。
他不想再繼續受着那生不如死的折磨,也不想死,不想現在就這樣死了,否則,死不瞑目。
傅悅很滿意的笑了:“看來陛下想通了,也好,那陛下就好好寫寫,一會兒會有人送筆墨進來伺候陛下寫,記住,我要的,是陛下你親自寫的。”
說完,她不再多留,目光譏諷輕蔑的掃了一眼皇帝,轉身走了出去。
若非想要親眼看看皇帝這副嘴臉,她怕是不會親自來一趟,可看到了,也覺得噁心至極,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皇后等在外面。
見她出來,走了過來:“如何?”
傅悅淡淡一笑:“芳華姑姑可以讓人準備筆墨進去伺候了。”
皇后點了點頭,微微側目,遞了個眼神給何福,何福會意,下去準備了。
皇后這才溫柔笑道:“走吧,先去我那裏待會兒,我也許久沒有同你好好說話了。”
傅悅想了想,索性也不急着回去,和皇后說些體己話也無傷大雅,遂由着她去了。
只是沒想到,剛出了乾元殿,就看到趙禩急匆匆來。
顯然是聽說她進宮來見了皇帝,所以趕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弒君。
剛趕到,見她和皇后出來了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乾元殿的情形,並沒有什麼異常,鬆了口氣,隨即才緩緩跟皇后行禮:“兒臣參見母后。”
趙禩不管如何,對皇后道還算尊重。
皇后蹙眉:“裕王怎麼來了?”
趙禩想了想,低聲道:“兒臣擔心父皇,想進去看看。”
皇后哼笑:“裕王若是想見陛下,何時不可?這乾元殿的守衛,何時攔得住你了?何必來問本宮呢?”
趙禩武功高強,這些人確實是攔不住,可他這次是自願撤走了暗龍衛的人,也再沒有踏入乾元殿半步,看似是被勒令不許進去,可實際上,不過是他自己不想進去。
趙禩從善如流:“母后說笑了,不得母后的允許,兒臣不敢擅闖。”
皇后面色一冷,也沒有做任何表面功夫,只淡淡的道:“既如此,陛下御體不安,你就別進去了,去忙你的吧。”
說完,沒再理他,帶着傅悅離開了。
傅悅始終沒有正眼看他。
趙禩站在那裏目送她們離開,眸色沉沉,站了許久後,又看了一眼乾元殿,沒進去,轉身離開。
雖然不知道她來做什麼,可是,看現在的情況,皇帝是安全的。
安全就行,其他的,他已經不想再管了。
在皇后那裏待了一個時辰出來,傅悅還以爲趙禩會跟之前一樣堵她,還好,她順利地出了宮,沒有見到趙禩。
第二日的早朝,太子當中宣告了慶王府一案的真相,爲慶王府平反正名,之後讓趙禩和三司按律給所有涉案的人定罪處置,之後,頒佈了皇帝親筆寫的罪己詔,罪己詔上,皇帝承認了當年度慶王府所做的事情,而其他的雖然沒有寫在其中,可這件事都是真的了,其他的寫不寫的也都沒區別了,算是徹底坐實了青陽長公主的所有指控,這麼多年他確實是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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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又是一陣動盪,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無人提出異議,可作爲此案的主謀,只是一道罪己詔,終究沒有任何用處,該怎麼亂還是怎麼亂。
爲慶王府洗清污名平反之後,太子接着又以皇帝的名義下詔,除了宣告天下慶王府無罪,還各種追封,舉國同哀,並且設祭壇法場祭告天地,爲聶氏重修祠堂廟宇,供人祭拜。
對於這些,傅悅全然不在意,從公里回來後,一連多日,她都沒有出過楚王府,只聽着他們說外面的情況。
直到宮裏傳來一個消息。
宮裏的消息,伴隨着一聲聲喪鐘,傳到了楚王府。
皇帝駕崩了!
傅悅有些意外,她知道皇帝命不久矣,她那日雖然給皇帝吃了暫時恢復體力的藥,可從那天開始,皇后再沒有給皇帝喝過控制毒蠱的血藥,他自然受盡折磨,撐不了多久了,可這纔沒多少天過去,就死了?
她正驚訝着,楚胤又說:“是宜川公主殺的。”
傅悅一驚:“什麼?”
楚胤低聲道:“午後宜川公主去了一趟乾元殿,出來後就說趙鼎死了,且是被掐死的。”
所以,真的是宜川公主動的手。
她臉色驟變,脫口而出便道:“她是瘋了麼?”
就算皇帝如何該死,可不能是宜川公主來動這個手啊,何況,皇帝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如今宜川公主殺了他,豈非惹一身腥,難以全身而退。
趙鼎畢竟還是皇帝,還是她的父親!
楚胤臉色也不好,他也怎麼都沒想到,宜川公主會動這個手。
傅悅臉色很難看,猛地想起什麼,她當即道:“不好!”
“怎麼?”
傅悅顧不上多說,立刻拉着楚胤急聲道:“快進宮!”
楚胤見她心急,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猜到了她的意思,臉色也變得濃重起來,一言不發就帶着她急急忙忙的出府進宮。
然而,趕到宮裏的時候,已經晚了。
宜川公主自盡了。
躺在她寢宮的牀榻上,一手握着一幅畫卷,那是聶禹頃的畫,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正刺在心口處,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她的衣裳和身下的牀褥。
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甚至還帶着笑。
傅悅彷彿認出了,那把匕首,曾是她大哥最心愛的赤月,上面鑲嵌着一顆紅色的寶石,與她滿身的血跡防風衣融爲一色……
她還是來晚了。
皇后痛失愛女,原本該是悲慟不已,可如今站在那裏看着宜川公主的屍體,卻異常的平靜,對於她們來說,宜川公主的死固然令人悲傷,可對於宜川公主,這是最好的歸路。
作爲母親,皇后一直知道,她早就不想活了。
所以,傅悅想要寬慰她的時候,皇帝一臉淡然,無喜無悲的笑着;“臻兒不必擔心,我並不難過,反而爲她高興,如若不是有爲慶王府洗冤的決
心和意志,她怕是撐不到現在,如今她達成所願了,於她而言,也算是有顏去見你大哥了。”
如此,傅悅也沒有再寬慰什麼了。
宜川公主留下了一道遺書。
願死後與聶禹頃的衣冠同葬,爲聶家媳,入聶氏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