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金秋風和日麗,滿街都是食肆酒廊,小姑娘們挎著滿籃鮮花沿街叫賣,文人墨客三五成群風流倜儻,端的是一派盛世風流氣象。
登聞大會就在仙都西郊的天元山召開,遠觀是峰巒聳翠,山水如畫。此山原是用修建仙皇宮的廢棄土料堆砌而成,萬年來日積月累,竟漸漸有些規模。千年前仙盟還在這山周圍引了活水進來,形成了不小的湖泊。
此刻天元山腳下已經擺好宴席供各州仙官落座,湖面上也有不少富貴百姓人家遊船,都披掛紗幔,裝飾華麗。也有畫舫歌姬彈箏宴飲,引得不少公子哥爭相靠前,一路脂粉香膩隨風飄蕩。
今日切磋的是畫技,是星淵的主場。不,準確的說,這登聞大會都是他的主場。這位才高八鬥、溫文爾雅的仙盟盟主,除了不參與弓馬騎射以外,琴棋書畫都有他的身影。每個項目各州推舉兩人,其他州都派出十人參會,絳雲州因為他的緣故只來了七人。絳雲州百姓倒也沒什麽意見,畢竟近幾百年的登聞大會除了琴道被妙音門壓一頭之外,棋書畫的優勝都是穩穩被星淵收入囊中的。
不過這一次台下兩個魔域來客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境界修為到了極致的人,形體氣質都非常的突出。那白發金瞳的魔皇就像一柄出鞘利劍,鋒芒畢露,氣勢鼎盛;而他身旁的紅衣少女則宛如一柄未出鞘的精致匕首,是經歷過無數雕鑿打磨的利器,真正致命之處卻不為人知。
邀月來這兒之前聽說了一件事:擺在仙盟內廳的醒世劍丟了。
醒世這柄劍,堪稱貴極辱極。
這是第一任仙皇姬元的佩劍,絕對當得起一個貴字。可除了它的第一任使用者,佩醒世劍之人無一落得好下場。不說遠,就說近幾百年,萬劍山前代掌門雲良在攬雪閣身死,百花武魁江彌在升龍台墮魔……
醒世漸漸被視為不祥之劍,所以萬劍山並不打算收回這柄劍,索性就擺在它最初的歸屬地仙皇宮之中。這柄劍斷過一次,修好之後也難堪大用,仙盟眾人猜測這小偷應該是為了拿去賣錢,所以並未大肆搜尋,只在黑市和當鋪設了眼線。
這件事不大不小,放在平常可能會引起重視,但現在正是登聞大會便沒什麽人在意。
邀月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朝台上看去——
星淵一襲天青色長衫,吊梢狐狸眼,發如潑墨,生得一副沾花惹草的好皮相。面前的烏木方桌上,一方宣紙以硯台壓住紙角,他提腕蘸墨,筆鋒在紙上輕輕一抹,似蜻蜓在湖面曳尾而過。原本被風吹的不服帖的宣紙忽然平順,仿佛那一筆有千鈞神意,定住了周遭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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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數筆勾勒出了幾許蒼雲、一方草坡,似正是眼前景貌,隨即又有一截粗枝斜飛入畫。他手腕縱橫轉折處溢出萬千氣象,宛如在天地間行雲布雨。少頃筆尖墨盡,再去蘸墨,畫紙上那團墨汁忽然流動起來,在粗枝上淌出了一道細流,渾似生出了一節短椏。而後短椏又分出了幾股細流,已洇成了幾片墨色的花萼。那團墨泛著水光在紙上繼續淌染,花萼上很快吐出了幾絲花蕊,每一絲都細微傳神,仿佛半空裡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工筆慢描。
“妙極妙極!”
“不愧是盟主啊!點墨成花!”
“快看!那花下好像還有個人——”
星淵沾了些朱砂,畫出一個隱隱約約的紅衣女子身影。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雖只是個背影仍能看出其風姿綽約。他畫著畫著,忽然抬頭朝邀月的方向一笑。
——這一笑真是說不出的風流倜儻,還有點難以言喻的甜蜜,仿佛是在與自己的愛人眉目傳情。
邀月微微一愣,身旁的男人臉一下就黑了,攬在她腰間的手一緊。
第一日為了給仙盟面子,他們二人是無論如何都要出席的。江彌一直知道這位盟主喜歡邀月,但他以為二人成婚之後星淵總歸會收斂一些……
下一刻,他就認識到這些世家公子的臉皮厚度是難以想象的。
“不知盟主為此畫取何名啊?”
“就叫‘花好月圓’吧。”星淵意味深長地看著不遠處的紅衣少女,“花在紙上,月在心間。”
她一界武仙,其實對舞文弄墨並不感興趣,而且周圍的人還頻頻打量他們,好像他們是什麽珍稀動物似的,弄得她很不自在。但余光瞥見某人好像氣得不輕,沒忍住噗嗤一笑。
這一笑可不得了,江彌還以為她是朝著星淵笑的,一陣嫉恨衝上腦髓,開口想說什麽,但胸膛起伏了好幾下,只有那口熱辣酸楚的氣活生生憋在胸腔裡,吞又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半晌才央求似的握著她的手:“邀月,我們走吧……”
少女戲謔地看著他,語調帶著上挑的尾音:“去哪兒?”
江彌很想說去哪兒都行,只要不在這兒看星淵獻媚就好,忽然看到仙盟的人正在為下午的騎射布置場地,靈機一動:“陪我去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