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劍山,歸一峰。
只見晨曦中一道寒光,如星馳電掣般,飛向一株參天海棠花樹。又聽哢嚓一聲,將那海棠花樹向南的一枝大枝丫削將下來。樹身突受這斷柯的震動,海棠花紛紛散落如雨。定睛一看,庭前那人仍站在原處仿佛未曾動過。
一陣微風吹過,簷前鐵馬兀自叮咚作響,像是在給他鼓掌。立在一旁身量略矮的青年興奮地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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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彌,這次宗門考核你肯定能升真傳弟子,到時候記得罩我!”
他拜入萬劍山時直接被破格收為內門弟子,彼時還因為他的天靈根遭到四位長老的爭搶,最終還是掌門雲良出面,讓他進了自己掌管的貯寶堂。貯寶堂負責藏經閣和法寶,是五個堂口中最輕松的。有萬劍山本身的劍陣加持,又有巡查堂每日巡邏,貯寶堂的弟子不用擔心偷竊,每日下課之後只需要做些清理盤點的工作。
“不一定。”
江彌側臉迎上朝霞,衣襟飛揚在晨風裡,長發高束,眉目清和明淨,看得身旁人都愣怔一瞬才開口:“一定,一定!凌無劫那小子除了出身,哪裡比得過你?掌門要是不瞎,就不可能選他。”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顧不凡,就這麽記仇?”
來人同是穿著萬劍山的黑色弟子服,但腰間卻系了條飯糝白玉帶,樸素的盤領窄袖短袍生生被顯出些許富貴。行止間,腰間的黑金絲劍鞘上折射出耀目光華,一番風姿倒的確是個瀟灑英氣的世家子弟,眉眼間也帶點公子哥兒的輕佻。
名叫顧不凡的青年劍眉倒豎,冷冷看著他,攥緊拳頭。
“你娘在我家做下人,我讓你喊我聲少爺何錯之有?”凌無劫笑嘻嘻地說,眼睛卻瞥向江彌,“早起練劍,就為了嚼舌根嗎?”
萬劍山弟子每日卯時都要在各自峰頂練劍,練滿一個時辰再去上課。凌無劫平日貫愛偷懶,沒想到今日卻來了,又恰巧聽到這句話,估計少不了要找他們麻煩。
九州仙門世家對整個修仙界的資源壟斷嚴重,各大派長老以上的職位幾乎都出身名門,普通修士除非自己開宗立派,否則最多也就混到真傳弟子。凌無劫出身永寧州凌家,是凌霄宗掌門、現任永寧州仙官凌朗之子。永寧州毗鄰十萬大山,凌霄宗坐擁大量靈石礦脈資源,還有買賣妖獸的生意,是以凌家富貴滔天,窮奢極侈。
凌無劫本性倒是不壞,但是愛與人爭個高下,加上性格乖張,得罪不少人。當然,大多數人顧及著他是凌家世子不敢與他起衝突,只有顧不凡和江彌不給他面子。顧不凡是自尊心太強,江彌則是不在乎。
——凌無劫其實對江彌很好奇。
此人名不見經傳,入萬劍山區區三個月,就成了內門弟子最拔尖的一位。聽說出身萬劍山一農戶人家,父母早亡,無依無靠,空有天靈根卻二十歲才築基。但他渾身龐雜的靈氣顯然不是築基境該有的,得了掌門指點上個月突破了金丹境,離具靈境也就一步之遙了。
“江彌,我是來給你傳信的,山下有個叫燕兒的姑娘找你,”凌無劫臉上帶了絲促狹,“說是特來感謝少俠救命之恩,搞不好要以身相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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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大課一向是與外門弟子同上的,那些十五六歲的少年最是聒噪喧嘩,今日先生遲到,整個講堂裡亂哄哄如鬧市一般。江彌剛從山下回來,在顧不凡身旁落座,左手不遠處還坐著凌無劫。
凌無劫愛出風頭,又常常能知道些普通弟子接觸不到的消息,這種時候自然就是全場焦點。
“凌師兄,仙盟小報上說咱們這次宗門考核會邀請妙音門來觀摩,是真的嗎?”
——妙音門和萬劍山恰恰相反,她們只收女弟子,個個白衣勝雪,清秀貌美,端莊有度,是九州所有男修士的夢中情人。
“不止,還有星機閣、凌霄宗,連——”凌無劫拖長調,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壓低了聲音,“全性都請了。”
全性二字一出可不得了,講堂一下就炸開了鍋,所有人都嘰嘰喳喳地討論,直到有人問了一句“百裡邀月會不會來”,霎時間鴉雀無聲,眾人皆等著凌無劫開口。
乾元大陸最近發生了兩件大事。其一,劍尊飛升失敗崩解;其二,全性攻下暮仙州百煉宮,掌門百裡邀月同時掌控雲陌州與暮仙州,儼然有與仙盟叫板的架勢。
百裡邀月橫空出世這幾年,已經是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有人喊她百裡妖女,有人尊她為螭雨仙子,總之褒貶不一。唯二無可爭議的,是她的容貌和劍法——
美人如玉,劍氣如虹。
同是劍修的萬劍山弟子,也許嘴上會喊她百裡妖女,心裡卻多少帶絲傾慕之意。
“這我可說不準。不過星淵要來,百裡邀月大概也會來吧。”
話音剛落四周陷入沸騰,唯有一人低垂著頭。
江彌眼底的寂冷漸漸被朦朦的霧氣掩蓋,琥珀般的瞳色再也看不清晰,只有淒黯的酸楚苦澀,在霧氣中如沸水翻滾,傾傾欲出。他拳頭緊握,整個人繃得筆直,一動不動宛如一尊塑像。
——他們已經三月未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