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婚期
朝廷內外, 誰不知道武安侯半生孤苦, 無兒無女?他連娶妻都不曾, 讓他從哪裡變出一個女兒來?
沒想到,武安侯還真有了一個女兒。
據說武安侯年輕時候,曾娶過一房妻室, 兩人恩愛有加。可惜後來武安侯去戰場,與妻子失散,音訊不通。他也以爲自己妻兒俱亡, 不想十多年後, 女兒拿了當年的信物上京尋父, 這才父女相認。
皇帝不知怎麽竟知道了此事, 武安侯剛認下女兒,他就想立其爲後。
這武安侯的女兒,是美是醜,是善是惡, 誰都不知道。就這麽,立爲皇后?也太草率了吧?
按說皇帝想娶誰, 是他個人家事,然而皇家無家事。他的妻子, 可是要母儀天下的。
於是,就有大臣小心建議皇帝換個人選。
年輕的皇帝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薄唇輕啓:「朕的皇后只會是她,也只能是她。」他目光沉沉:「此事不必再議,大婚事宜, 由禮部負責。」
她好不容易答應了嫁他,竟然想讓他換人?
皇帝態度堅决,朝臣們也沒有好法子。要怪也只怪先帝去的突然,沒在新帝登基前,給他選門親事。現在好了,誰想到新帝登基以後,在立後一事上,這麽任性呢?
不過也有人心態好,他愛立誰就立誰吧,反正武安侯那個樣子,做外戚也不像是會貪權的。皇帝肯立後,總比始終不願意接納女人要强的多吧?再說,侯府千金,至少身份上還算不錯的。雖說沒在侯府長大,長於鄉野,可能不大懂規矩,但是好好教教,大概也……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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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看似極爲重要,認真想想,好像也沒那麽重要?後宮又不干涉朝政。
再說江山萬里,是需要繼承人的。
禮部的官員接旨以後,摩拳擦掌,信心滿滿。負責皇帝大婚事宜,這可是第一次。本朝的皇帝多是在登基前已經有了原配妻子。皇帝娶皇后,可是新鮮得緊。
皇帝要立後一事,後宮諸人也已盡皆知曉。很奇怪,不是皇帝藏在章華宮的那個姑娘,而是武安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兒。
太皇太后寇氏聽到壽全宮有人提及此事,她輕輕抬眸,瞥了那人一眼,眼皮很快又垂了下去。慢悠悠道:「連皇帝的事情也要議論,看來真是哀家平日太縱容你們了。」
她聲音不大,但是極爲威嚴。她這話一出口,衆人噤聲,磕頭請罪。壽全宮中再無人敢議論此事。
太皇太后揮手:「你們退下吧。」
她雖然沒見到武安侯的「女兒」,可她也能猜出來,這個姑娘八成就是先時待在章華宮裡頭的那個。年輕的皇帝給她找了個父親,抬高她的身份,好讓她能入主中宮,可謂是用心良苦。
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就有人想不明白呢?
不過皇帝想立誰爲後,都跟她關係不大。她只需約束好宮人不多事就行了。
禮部辦事很快,欽天監也不慢,很快合八字,請婚期,禀報給皇帝。
秦珣看著他們給選定的日子:九月十三。他下意識皺眉:「怎麽是九月?」
這也太遲了吧?
「回皇上,還有幾個日子。五月二十八,八月二十六。這是欽天監幾個老博士算出來的大吉之日,祖宗保佑能龍鳳呈祥,帝後和諧,子孫綿延。五月二十八的話,時間緊一些,八月二十六離太皇太后的千秋節太近了,怕衝撞。九月十三……」
「五月二十八。」秦珣打斷了他的話,「五月二十八吧,早一點。」
他想早些將她娶回來,再也不分開。
「這……是。」皇帝都拍板定了,他們能怎麽樣?
將手頭的政務處理完,秦珣換了尋常衣衫,帶幾個侍衛,悄悄出宮,直奔武安侯府。
瑤瑤不在宮中,他在章華宮待著,也沒什麽意思。
秦珩被接回武安侯府,初時不大習慣,不過她適應地極快。只是武安侯拼盡了全力對她好,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他給她安排府裡最好的房間,房內裝飾樣樣不俗。她但凡對什麽表現出一點點的興趣,他就會立時送到她跟前。
秦珩只得跟他道:「你不用這樣對我。」
她剛說了這話,武安侯就一臉緊張:「那,那要怎樣對你?」他啞聲道:「我以前沒當過父親……」
秦珩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說過的,像以前那樣就成。你做我師父時,不是也挺好的麽?」
「那怎麽行?徒弟和女兒怎麽能一樣?」武安侯立時反對。
秦珩有些無奈:「算了,既然你想這樣,那就這樣吧。」
她不知道尋常人家的父女是如何相處的,既然這樣能讓他開心一些,那就隨他去吧。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下人禀報,有客人至。
秦珩眼睛一亮:「是哥哥來了。」
這幾日,他來的次數可不少。
秦珩衝武安侯笑了一笑:「哥哥來啦,我去見他。」
先時兩人同在章華宮,朝夕相處,她也不覺得什麽。如今她在武安侯府,不一定能日日相見,她倒開始想他了。
武安侯看女兒的神色,心頭有些發酸,他輕哼了一聲:「你去吧。」
他的寶貝女兒,這才剛相認沒多久,就又被人給拐走了。
秦珩粲然一笑,迅速往廳堂而去。
果然,武安侯府廳堂裡的客人,正是一身常服的秦珣。他負手而立,背對著廳堂正門。
秦珩唇畔漾起笑意,她悄悄放輕了脚步,慢慢向他走去。
與他之間尚有尺餘的距離,她笑了一笑,伸手去捉他的肩膀。
秦珣早猜到是她,也不躲避,右手探到自己肩上,輕而易舉捉了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裡。他挑了挑眉:「幹什麽?」
秦珩咯咯而笑:「不算不算,重來重來!」
她手撑著他的胸膛,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秦珣見她雙頰暈紅,水眸晶燦,臉上一派天真爛漫之態,也不由地心情大好。他輕笑點頭:「行,那就重來。」
他說著果真重新雙手負後,同先時一般無二。
秦珩咳嗽了一聲,凝眉斂目,後退幾步,再次輕手輕脚走了過來。
這一回,當她的手放到他肩頭時,他一動不動,想看看她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聽到他的瑤瑤粗聲粗氣問道:「你是誰?你來我們家做什麽?」
秦珣微怔,繼而意識到她是在玩鬧。在他的記憶中,她跟他玩鬧的時候屈指可數。他笑了一笑,順勢道:「我麽?我來跟這家的小姐私會。」
「這可不行,我們家小姐可是許了人的。」秦珩繼續粗著嗓子道。
「那怎麽辦呢?我也想娶她。」
秦珩忍著笑意:「別想了,她不會嫁你的。她已經許人了。」
她收回放在他肩頭的手,悄悄轉到了他面前,笑意盈盈看著他。
秦珣故意道:「許人了?才許人而已?許人了也只能嫁我,大不了搶過來就是了。」
秦珩笑著搖頭,不再故意啞著嗓子,她輕聲道:「搶?你去哪裡搶啊?」
「你在哪裡,自然就去哪裡。」秦珣低頭,目光專注。明明是笑鬧之語,他却說的格外認真。
秦珩臉頰忽然就有些發燙,她擺了擺手:「不玩了,不玩了。」她環視四周:「咱們不在這裡說話,換個地方。」
他又不算正經客人,在廳堂算怎麽一回事呢?
秦珣自然無有不從之理,他點頭:「好。」
他們前幾回都是在侯府的花園,這一次也不例外。秦珩依然將皇兄帶到花園。
三月末,鳥語花香,後花園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兩人站在花叢前。秦珩偏了頭看著皇兄,眉眼彎彎:「哥哥今日來,所爲何事?」
「爲你而來。」秦珣應聲道。見瑤瑤白晰的耳垂隱約顯現出紅色,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輕聲道,「大婚在五月二十八,你覺得怎樣?」
「好啊。」秦珩點頭,但很快,她醒悟過來他說的到底是什麽,微覺羞窘,「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不早了。」秦珣搖頭,「我還嫌太遲了呢。」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裡,下巴輕輕擱在她頭頂:「我更想明日就大婚。」他俊眉微揚:「怎麽?難道你不想早些嫁給我?」
這話讓秦珩怎麽回答?她將頭埋進他懷裡,不肯說話。
她能說她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麽?
一想到要同他成爲夫婦,她莫名覺得緊張。
秦珣低頭,看她滿面暈紅,睫羽輕顫,頓起憐愛之意,他低了頭,輕吻她的面頰。
秦珩感到臉頰發燙,下意識往他懷裡躲得更深了,她心跳一陣加速,心裡隱約浮上一個念頭:早些成親也好,省得他經常往這邊跑。
兩人待在一起,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暮色降臨,秦珣只得先行離去。
秦珩心裡有些朦朦朧朧的不捨之意。她忽然想起一樁舊事,當時在晋王府,她答應了給皇兄做荷包。可是後來做到一半,她就忽然發現了他對她的心思,又知道了兩人不是兄妹。當時變故多,她在中秋夜險些喪命,又驚又怕,乾脆選擇了從他身邊逃開。
她離開之際,那荷包只做了一半,就留在晋王府。
後來她回了章華宮,雖然也又提起荷包,但她幷未真正動手將荷包做好。一則她不善針黹女紅,二則她自己懶怠此事,就漸漸擱置了下來。
如今她有了清閒時光,何不再做一個荷包試試?不管是她看的話本子,還是整理母親遺物,都發現過荷包等物。她很清楚,不少人用荷包定情。
要不,她也做一個吧?
秦珩這般想著,就教人去準備。不過,她很快發現,她幷不像她想的那樣,有很多的清閒時光。
皇帝大婚的日子定下來之後,禮部就開始琢磨關於皇后禮儀問題。大婚當日,禮節很多,皇后必須得熟悉大婚的禮儀。
於是,就有一個司禮女官奉命到了武安侯府,教未來的皇后孟小姐大婚禮儀和宮中禮儀。
這位司禮女官姓杜,人稱杜姑姑,四十來歲,算是宮裡的老人。這次奉命指點未來皇后,她自覺責任重大。——畢竟聽聞孟小姐自小長在鄉野,於規矩上多半是不大懂的。——她肯定要好好花一番功夫,認真調教,不說多麽端莊賢淑,儀態大方,至少要看得過去,在大婚當日不出差錯。
秦珩知道大婚當日程序繁多。——這沒辦法,聽說民間嫁娶,規矩也很多。反正只有一日,撑過去就是了。——至於大婚禮儀,她是需要提前熟悉一下。
這日,杜姑姑到了武安侯府。她態度謙恭,說話客氣,簡單說明來意後,她放下茶杯:「那就請孟小姐出來吧。」
秦珩知道她要來,就在廳外,聞言緩步走了過來,她衝杜姑姑笑了一笑,站在一邊。
杜姑姑見來者拿大,心裡微微有些不喜。雖說是未來皇后,可現在不還不是呢嗎?她輕抬眸,去看這位孟小姐。
這一看不要緊,驚得她一下子站了起來:「你,你……」
眼前這位孟小姐,年約十六七歲,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淺淺一笑,氣質高華。
不,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孟小姐的容貌,像極了先時的齊王殿下。
杜姑姑的目光在秦珩臉上停留了片刻,顫聲道:「孟,孟小姐?」
秦珩輕輕一笑,點了點頭:「杜姑姑。」
她看杜姑姑的反應,就知道對方是想到了齊王。說起來,杜姑姑勉强算得上是她的熟人。她少時在宮裡,大約是見過杜姑姑的。今日是,嚇著杜姑姑了?
少女聲音甜潤動聽,同齊王殿下的嘶啞全然不同。杜姑姑鎮定下來,又細細打量著孟小姐,心說,不一樣,到底是不一樣。孟小姐高一些,白一些,更明艶一些。比起像齊王,倒不如說像齊王的母妃珍妃娘娘。
杜姑姑輕輕嘆了口氣。宮裡不少人都在暗暗議論,皇帝怎麽會突然要立武安侯的女兒爲後。她初時不知道,今日這麽一見,也就知道了。
是因爲齊王啊。
宮裡舊人誰不知道今上未登基時,同齊王關係最好。當初齊王在河東一帶出事,尚是晋王的當今皇帝從邊關回來,那真是傷心欲絕……
杜姑姑輕嘆一聲,心想,皇上真是重情重義,同齊王手足情深。他死了,帶兵爲他報仇。如今要立後,也要選個同他有七八分相似的。
她這麽想著,再看向孟小姐時,神色就有些複雜了。對孟小姐,她有些羡慕,又有些同情。
真是,長了這麽一張臉,不知道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杜姑姑,怎麽了?」秦珩看她神情變了幾變,忍不住出言。
她心說,杜姑姑都算是宮裡的老人了,見到她之後,竟也藏不住心事。
杜姑姑回過神,歉然一笑:「孟小姐氣度高華,老奴一時看待,失禮之處,還望小姐海涵。」
秦珩只是一笑:「杜姑姑言重了。」
杜姑姑整理了心情,輕聲道:「孟小姐,可以開始了麽?」
秦珩點頭:「可以。」
杜姑姑爲了今日的指點,特意準備了册子,她一點一點講給孟小姐聽:「帝後大婚,是本朝盛事。小姐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家的臉面。所以,萬萬不可有一丁點差錯……」
秦珩點頭:「杜姑姑說的是。」
杜姑姑又看了她一眼,沉聲問:「不知小姐可否識字?」——孟小姐幷非真正的侯府千金。當然,真正的侯府,也有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的。
「嗯?」秦珩訝然,輕笑,「認得幾個。」
「那就好。」杜姑姑稍微鬆了一口氣,把她提前寫好的册子交給秦珩,「這是老奴寫的,俱是大婚當日小姐應當注意的,小姐若識字,可以看一看。」
她原本準備了言辭,可是見到孟小姐的面容後,她驚訝之下,竟不留神忘掉了一些。好在她還有册子。
就是不知道册子上的字,這位孟小姐是否都記得全。
秦珩接過册子,低頭看了一會兒。
杜姑姑字迹清秀,册子上,一條一條寫的清晰明瞭。
秦珩看著,默默記在心裡。
杜姑姑深吸一口氣,理好了心情,方從頭講起。
此時秦珩已經將册子翻閱一遍了。聽杜姑姑講時,秦珩認真聽著,暗暗記憶。
一遍講完以後,杜姑姑道:「今日講的多了一些,小姐記不住也不要緊。明日再從頭講過就是。這是大事,馬虎不得。」
秦珩輕笑:「杜姑姑說的是,不過,我已經記得差不多了。如果只是册子上這些的話,那杜姑姑不必再講一次了。」
册子上寫的很明瞭,杜姑姑講的,幾乎和册子一字不差。她想,她只看册子就好了。
「記得……差不多了?」杜姑姑訝然,「真的,都記下了?」
這册子是她自己寫的,有多少東西,別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的。條條規矩,極爲繁瑣。這位孟小姐自己看一遍,聽她講一遍,就能「記得差不多」?
杜姑姑臉色微微一變,她一臉嚴肅:「小姐,這可是大事,馬虎不得!」
秦珩點頭:「嗯,是大事。姑姑若不放心,那明日再講就是了。」
她在宮中長大,知道宮裡人的難處。杜姑姑不放心很正常。
孟小姐態度轉變得很快,杜姑姑楞了一楞,半晌方點一點頭:「既是如此,那就明日再講。這册子先留在侯府,小姐閒著無事不妨多看看記記。等小姐都記下了,咱們再試練幾回,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秦珩點頭:「杜姑姑說的是。」
杜姑姑扯了扯嘴角,直到她離開侯府回到皇宮,她的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但是孟小姐的面容仍在她眼前反復出現。
這就是將來的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