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勢在必得
簡妍詫異的抬頭望著眼前的周元正。
上次她在玉皇廟中曾經見過周元正一面,感覺此人雖然面上看著溫和淡雅,但能做到首輔這個位置的,自然是已經修煉到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如何現下在她面前卻是這樣的失態?
且梅娘是什麼鬼?他這是把自己錯認成了什麼人了嗎?
對著周元正急切熾熱的目光,簡妍心中有些許慌亂。但她還是勉力的定了定神,屈膝對著他恭敬行禮:「小女簡妍,見過周大人。」
簡妍兩個字咬的較其他幾個字重些,意在提醒周元正,她並不是什麼梅娘,她叫做簡妍。
可是周元正卻是如同魔怔了一般,依然又叫了她一聲梅娘,且伸了手出來,竟是想來拽她的意思。
簡妍當機立斷的往後退了三步,直退至周盈盈的身後,而後她方才一臉正色的說道:「只怕周大人是認錯人了。小女簡妍,並非什麼梅娘。」
眼角餘光卻瞥到周盈盈面上的表情也是有些古怪,只是目光詫異的望著她。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簡妍這時心中是真的有些急了,但面上卻還並沒有顯現出什麼來。眼見得秦彥也隨後趕了過來,她忙對著秦彥使了個眼色。
秦彥也瞧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因拱手對著周元正行禮,出聲說道:「周大人,我和簡姑娘出來的有些時候了,這便不打擾周大人了,先行告辭,改日再來拜見。」
說罷,對著簡妍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快走。
簡妍欲待要走,但這時周元正卻是神色恢復了如常,只是眼中硬生生斂下去的目光依然帶著幾許熾熱,且心中也依然是驚濤駭浪未停。
「簡姑娘,」他長嘆了一口氣,聲音也恢復了以往的溫和,聽起來不疾不徐的,帶著安撫人心的意味,緩緩的說著,「實在是你長的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老夫一時錯認,失了態,還請簡姑娘勿怪。」
說完竟然是傾身對她行了個禮,以示賠罪。
簡妍自然是不敢受他的禮,側身讓過,然後反而還要屈膝對他行了個禮,垂頭細聲細氣的說著:「周大人客氣了。」
但周元正眼角餘光其實還在不住的打量著她。
越打量他就越發現,簡妍長的實在是太像梅娘了,簡直是一模一樣。便連這通身溫婉恬靜的氣質都是分毫不差的。
天下間竟是有如此相像的人?又或許,冥冥之中,這簡妍其實正是梅娘轉世而來尋他的?
只要一想到這裡,周元正就覺得自己原本枯竭的一顆心立時就灼熱了起來,只連他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滾燙了起來。
他幾欲控制不住的就想去拽簡妍的胳膊,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來,細細的看她的一雙眉眼。
但他還是硬生生的控制住了,因著簡妍眼中的戒備之意實在是太過明顯。他絲毫不懷疑,若是他膽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這個小姑娘立時就會受驚轉身就跑。
他並不想驚嚇到她。在他的心中,他已經是將簡妍當做了梅娘的轉世。
而簡妍此時已是不耐煩在這裡待下去了。
周元正雖然現下面上看著再淡定,語氣再溫和,可他那一直緊盯著她的目光依然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那目光實在是太黏膩,梅雨天的空氣一般,悶熱潮濕,讓她全身哪個毛孔都覺得不舒服。
於是她再一次的向周元正開口辭行。但好在這次周元正還沒有開口說的什麼,旁邊的周盈盈就已是先說道:「簡姑娘,時候是不早了。你和秦公子便先回去,改日我再下帖子約了你們出來玩。」
又轉身對周元正說著:「伯父,您不是說待會還約了同僚?既是您還有事,那您就先去忙罷。我送了簡姑娘和秦公子出去也是一樣。」
簡妍聞弦歌而知雅意,立時便對著周元正匆匆的行了個禮,隨後帶著白薇轉身就走。
周元正待要開口相阻攔,但最後到底還是硬生生的止住了。
他更願意將簡妍想像成梅娘的轉世,而不是單純的覺得簡妍只是長的極像梅娘,這樣他會覺得自己的一顆自從梅娘死後也隨之而死的心重又復活了過來。所以他並不想讓簡妍懼怕他。
「周福,」他招手叫過自己的心腹家人來,伸手指了指簡妍遠去的方向,沉聲的吩咐著,「好生的去查探一番這位簡姑娘的來歷。速來報我。」
周福恭聲答應了。
而周元正則是望著簡妍離開的地方,沉默不語,只是眸色深沉且堅定。
梅娘死的時候他都沒有見上一面。時至今日更是連梅娘埋葬在哪裡都不知道,他心中自是悔恨,也是怨恨無數。可現如今竟是碰上了這樣像梅娘的一個小姑娘,甚至是通身氣質都和她無異,簡直就是梅娘再生,他如何還會再放手?
除非他死,不然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簡妍出了周府的大門之後,立時上了馬車,吩咐著車夫快走。
直至馬車順利的出了京城之後,她這才輕舒了一口氣出來。
方才周元正實在是有些嚇到她了。
白薇此時也在一旁擔心的說著:「姑娘,剛剛那位周大人,他的舉動實在是,讓奴婢現下想來還覺得後怕不已。」
簡妍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後忽然撩開車簾,問著騎馬跟隨在一側的秦彥:「方才周元正和你在書房裡可是說了些什麼?」
她和秦彥在一起的時候倒沒有這年代那麼多男女大防的規矩。畢竟都是在現代社會待過的,男女之間一塊兒聊天吃飯實在是太尋常了。
秦彥一聽她問起了這話,面上的神情就暗了暗,更是眸光微沉。
但他還是不欲在簡妍的面前說出周元正和他說的那些話出來,只是敷衍的說著:「並沒有說什麼,不過是隨便聊了幾句有關我寫的那篇文章上面的事。」
簡妍自然是不信的。她素來便心細如髮,早就是看到了秦彥面上不悅的神色。只是秦彥不說,她也不好再開口問什麼。
學長實在是太高傲了,問的多了,只怕會拂了他的逆鱗,到時惹的他不高興了可就不好了。
她更願意相信他是心中有數的。畢竟在她的心中,她的這位學長可是無所不能的男神一樣的存在。
於是她便哦了一聲,並沒有再接著這個話題問什麼。反倒是沉凝著神色問了一句:「方才周元正見著我的時候面色舉止大變,且還叫我是梅娘,這事你怎麼看?」
秦彥的神情也沉凝了下來。
方才周元正的神情舉止實在是過於異常,這個梅娘於周元正而言究竟是什麼人?怎麼能教方才還在他面前可以冷漠懾人,如貓戲耍老鼠一般,一句一句的說著那樣恫嚇話的人頃刻之間就失態成那樣?
秦彥沉默了片刻,最後只道:「他應當是將你錯認成了什麼人。但不論如何,往後你還是儘量不要與他見面的好。」
簡妍嗯了一聲,放下了車簾子。
不管是周元正認錯了人也好,還是怎麼樣也好,但是她往後都堅決不會再去周府的了。
周元正看著她的那種熾熱偏激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只是這個梅娘到底是他什麼人?竟是能讓他失態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戀人?女兒?自己原本就不是簡太太親生的,身世未明,難不成自己竟然會是周元正的女兒?這樣說來那個梅娘就是她這身子的娘?不然如何會解釋周元正看到自己竟然誤認成了什麼梅娘?那也就是說自己同那個梅娘長的是一模一樣囉。
簡妍一時都恨不能為自己的聰明機智點個贊。若是自己真的是周元正的女兒,那往後還怕什麼給別人做妾的事?誰敢讓首輔大人的女兒做妾啊。
但她又笑著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異想天開。
且不說天底下長的相像的人很多,只說以周元正現如今的身份,若是真的有個女兒遺落在外地,又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都不去尋找?且她也是隱約聽人說起過,這周元正也是自三十多歲才開始發跡的,其後一直在京城沒有離開過。而他先前不過是個寒門學子一個,窮的也只剩一身傲氣了。可簡妍分明記得那時死在她身邊的那個僕婦穿金戴銀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所以自己又怎麼可能是周元正的女兒?這壓根就對不上的啊。
簡妍和秦彥回通州的路上開始下起了雪。先時還只是柳絮般的四處飛舞著,到了掌燈時分,那雪就下的越發的密了起來,也大了起來,紛紛揚揚的,鵝毛一般。
徐仲宣背著雙手站在凝翠軒的廊簷下無聲的望著空中飛舞的雪花。
先時他沒有忍住,讓青竹去打探了一番簡妍現下在做什麼,卻被告知她今日和秦彥一塊兒外出去赴周盈盈的約了。且青竹隨後還說,這些日子簡姑娘倒經常和秦公子一塊兒出去的。
徐仲宣唯有沉默不語。
他們兩個原就是同一個地方而來的人,更何況簡妍也曾在他面前親口承認過她是喜歡秦彥的,而現下他們兩個人這般來往密切,看來定然已是兩情相悅了。
只要一想到簡妍會在秦彥面前會那般明媚的對著他笑,徐仲宣就只覺得心裡全都是細密的酸澀,和嫉妒。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簡妍是那樣倔強的一個性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若是真逼急了她,他相信她是什麼傻事都會做得出來的。
身後的猩紅氈簾被推了開來,青竹站在他身後,雙手放在腰側,屈膝對他行了個禮,低頭恭敬的說著:「大公子,姑娘說外面冷,請您進屋裡去呢。」
徐仲宣回過神來,又望了一眼空中洋洋灑灑飄著的雪花,隨後便轉身進了屋子。
徐妙錦身子弱,這兩天連著陰冷,她又著了風寒,今日高熱才退了一些,現下正坐在臨窗炕上,背靠著大紅蟒緞的大迎枕,腿上蓋了厚厚的一層褥子,手裡還抱了一只南瓜形狀的黃銅小手爐。
見著徐仲宣掀開碧紗櫥上的軟簾走了進來,她略略的直起身來,叫了一聲:「大哥。」
徐仲宣對著她點了點頭,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又將一只胳膊架在了炕桌上,溫聲的對她說著:「你風寒才剛好一些,怎麼又坐在這裡?窗子也是開著的,仔細吹了風,風寒未好倒又添了其他的病。」
徐妙錦就道:「這窗子一天到晚的關著,屋子裡悶的很,我也覺得心裡燥的慌,頭也脹痛。開了這半扇窗子,坐在這裡看著外面的雪花,吹著冷風,我倒覺得心裡不那麼煩躁了,頭也不那麼脹痛了。」
徐仲宣便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叮囑著她蓋好了腿上的被子,拿好了小手爐,若是覺得冷了就不可再坐在這裡吹風之類的。
徐妙錦笑著應了。
青竹用茶盤奉了茶上來,徐仲宣接了過來,揭開盅蓋,微垂著眼,端起茶盅湊至唇邊,慢慢的抿了一口。
水汽氤氳,模糊柔和了他俊朗的臉。
徐妙錦見著較以往清瘦了不少的臉,心中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他和簡妍的事,她已經是旁敲側擊的套了些話出來,再是細細的推敲了一番,也大約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定然是鬧了不小的矛盾,甚至於再也不見了。
只是就算是不見面,大哥這樣整日的頹廢又算是怎麼回事呢?明見得他心裡還是時時刻刻的念著研姐姐的啊。
「大哥,」徐妙錦想了想,還是開口說著,「這些日子我聽得丫鬟們說,武康伯的夫人來拜訪過大房裡的那位,瞧那架勢,想必是為自己的女兒說親來了呢。」
徐仲宣淡淡的嗯了一聲,只道:「我的婚事想來她也是不敢擅自做主的。既然這事未聽她對我提起過,想必是她推辭了?」
徐妙錦點了點頭:「她是推辭了。只是我瞧著她近來總是讓那位秦表姐來我這裡坐坐,怕不是她存了想讓這位秦表姐成為第二個萱表姐的心思。」
「那到時再尋個機會,照樣的將這位秦姑娘攆離了徐宅也是一樣的。」徐仲宣合上盅蓋,淡淡的說著,「到時看還有誰會再敢存了往我身邊塞人的心思。」
徐妙錦聞言沉默了片刻,最後她還是輕聲的問著:「大哥,研姐姐就有這樣的好?為何世間有這樣多的女子,有比她家世好的,容貌好的,才情好的,可為何你就單單這樣對她上心?她真的就比其他的女子好那麼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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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仲宣聞言一怔。
其實簡妍也就是面上看著溫婉柔順罷了,內裡性子卻是倔強固執,他很難去改變她認定的想法和事。且因著她從根上就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以她腦子裡的有些想法在他看來也是驚世駭俗的,他很難去適應。
可是哪又怎麼樣呢?偏偏她就是這樣佔據了他的整顆心,讓他除卻她,再也無法去正眼瞧一瞧其他的女子。
所以他也唯有搖頭苦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將她同其他的女子比較過。但她也並不需要同其他任何的女子比較,她就是她,沒有人可以替代。」
這次倒是換徐妙錦一怔了。待細細的品味過這兩句話之後,她又只覺得她大哥實在是對簡妍用情至深。
可既然她大哥是如此的對簡妍用情至深,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著自己,日日相思,卻又不將這些話同簡妍說清楚呢?
徐妙錦想著,若是簡妍知道了她大哥的這份心思,斷然不會是無動於衷的吧?
思及此,她便對徐仲宣說道:「大哥,這樣下雪的日子,你的書齋裡想必也是冷的很。你索性在我這書房裡看會書然後再回去罷,也當陪一陪我。我讓杏兒去給你在書房裡籠個火盆。」
將徐仲宣打發去了她西次間的書房之後,她又將青竹叫了過來,吩咐著她:「你去簡姑娘那裡一趟,只說我著了風寒,正在床上躺著,甚是想見她。大哥胃寒的老毛病也犯了,正痛的厲害,現下這凝翠軒上下都六神無主的,請她務必要過來一趟。」
青竹答應著轉身自去了。
徐妙錦望著青竹撐著油紙傘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門處,心裡默默的想著,若是研姐姐聽了青竹的話立時就過來,那說明研姐姐的心裡還是有大哥的,往後他們兩個人還有希望能成。若是她聽了青竹的話依然還能狠得下心的不過來,那她往後還是勸著她大哥再尋一個合適的女子成親了算了,也省得他每日裡這般相思折磨著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