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玉衍五歲時與南宮玄相識,從此成了南宮玄的伴讀,簡家沒有與他年紀相當的孩童,那時南宮玄便是他最親近的玩伴。
七歲那年,簡相告知了他的真實身份,那時簡玉衍還不是太明白前朝二字的含義,只知道這個身份必須藏在心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直到慢慢長成少年模樣簡玉衍才明白,他與南宮玄從一開始就站在兩個世界的極端。
他有時候會記恨簡相,既然早知道會走上殊途,爲何又要在他送進了宮中與太子做了玩伴,後來他才懂正是因爲如此,才能讓太子對他付出最大的信任。
可是就連簡相也沒有想到的是,南宮玄那般傲然又不拘小節之人的人上之人,實則卻有着一顆與宮廷格格不入的赤子之心,就算對外人如何苛刻,卻給了身邊之人最大的保護與信任。
對於一個剛剛懂事的小小孩童,虛無的血海深仇實則遠遠比不上血肉鑄就多年真誠相待的感情。
簡玉衍聽南宮玄講過他勵精圖治的宏源,聽過他說希望四海昇平的藍景,也見過堂堂東宮之主在看見無處可歸的難民時紅起來的雙眼。簡相總是告訴他南宮一族殘暴又奸詐的本性,但多年以來,看到更多卻是完全相反的一面,簡玉衍從不懷疑南宮玄會是一個好皇帝,但簡相一次又一次的告訴他,那本該是屬於他的位置。
轉眼便是二十年。
二十年來,他也因爲許多小事一時偏執,但待時光過後依舊會再次回到原點,簡相告訴他的仇恨他沒有太過感覺,可是與南宮玄一同長大的那麼多年,皇帝親授給南宮玄的大義與大善,他卻懂了很多。
當初如此,現在依舊如此。
只是當初看得不是那麼清晰,責任與天下在心中也並未考量的那麼仔細,直到那年阿鳴的離開,簡玉衍才認清他應該堅持守護的是什麼,他永遠記得阿鳴說不論其他如何,當今陛下是個好皇帝。
所以他選的沒有錯,堅持的也沒有錯,唯一錯的也許只是他那天生軟弱的性子,正是因爲如此,他沒有選擇強硬的阻止簡相,而是消極的應對試圖讓簡相放棄。
但效果似乎並非他想象的那樣有效,簡相的佈局越來越完善,甚至與那權傾一方的江夏王搭上了關係。而那時想要反抗似乎已經晚了,他是簡相口中最尊貴的皇子,可是卻像一個完全被遺忘在一邊無用的棋子。
當初他選錯的方向選錯了方式以至於阿鳴離開,這些年他選對了方向卻用錯了方式,所以依舊造成了許多事情的無可挽回,但天無絕人之路,臨安郡主的到來讓他意識到簡相與江夏王之間並非表面那樣和諧,簡玉衍抓住了這個機會,終於取得了他想要的效果。
簡相以爲他終於悔過自新,臨安郡主也當他已經站在她的一邊,大抵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永遠站在天下的一邊。他不希望因爲他的仇怨掀起無端的戰火,不希望黎民深陷水火之中,他希望的是天下八方寧靜,這是與南宮玄相識二十年他懂得的大義,待天下再也不會因爲他而暗藏隱患,從此攜手愛人一同隱於世間,這纔是他生平最大的心願。
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跡,簡玉衍在不曾發覺之時,眼淚已經從臉頰滾落,這是阿鳴的信。
他曾驚訝阿鳴這樣的身份卻識過字讀過書,只不過比起那些閨秀字跡潦草了許多,甚至會有許多她自創的簡寫方式。那時他們在一起時,他一邊聽着她唱曲一邊照着她的模樣細細臨摹,閒暇時候從身後握着她的手教她將字寫得有形將畫畫的有神。
只是沒有想到,他見到的她最整齊的字跡與最完整畫卷,是她臨走前留給他最後的禮物。
一副他的畫像,與一句讓他悔恨多年的詩句。
聞君有兩意,固來相決絕。
簡玉衍想過等一切終了,若能如所願的保住簡夫人與簡玉兒一命,若他還能活下來,他就去西北親自接她回來,若她不願意,他可以留在那裏直到她願意隨他離去。
他暗地裏瞞着簡相與臨安郡主尋到了阿鳴,命他們隱在按住保護她的安全,若有重要事情及時傳話與他。數月來他聽隱衛們說她一切安好,而近日他們帶着她祕密寫好的信將信交到了他的手裏。
依舊是潦草又亂七八糟的字體,夾雜着旁人看不懂的個別自造字眼,短短一封信,簡玉衍卻看了半個多時辰,最後纔不舍的將信點燃燒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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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平安,說他不用多慮,也說她知道了他四年來孤身一人的現狀,她說她會等一個四海昇平等他將所有的真相解釋給她聽。
簡玉衍驀的笑了。
她是個戲子,可是卻出乎常人的聰明,更是與他不謀而合想到了一起,他們果然天生一對兒。
現在簡玉衍倒是有些慶幸,這四年來他只不過是消極應對,並未對讓簡相察覺到他的異樣,所以就算不會將重任託付於他,但卻不會瞞着他,簡玉衍的身份讓簡相從未懷疑過他其實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他與太子這幾年早已生分,貿然再見定會引起懷疑,更何況太子性子略有些魯莽,簡玉衍不是很放心,而陛下他根本見不到。
左右思慮後,簡玉衍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深得皇帝信任又與太子關係極好的人,江逸。
比起陛下與太子,送一封私信給江逸,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而江逸,在得知簡玉衍的真實身份後卻收到了簡玉衍的密信,就連他也是難掩驚訝。
天性多疑之人,第一時間是懷疑絕非相信,簡玉衍是前朝遺孤,他又爲何會將簡相佈下的天羅地網中最重要的一環告訴他,亦或者是告訴陛下。
江逸記得阿鳴提過,她此行一方面是瞞天過海將京城的水攪渾以掩飾簡相的行動,而另一方面卻是離間簡相與簡玉衍。
所以如今簡玉衍主動賣出簡相,是不是阿鳴在背後推動。
但即使這樣,阿鳴如今的身份到底是江夏王之女,所以就算是挑撥簡玉衍與簡相之間,也會站在江夏王一邊,以免引起簡玉衍的懷疑。
所以推測而言,今日簡玉衍送信給他,阿鳴理當是不知道的。
但阿鳴又不是真正的臨安郡主,他曾問過阿鳴如何讓簡玉衍答應與她合作,果然如他所料,阿鳴借那戲子引簡玉衍上鉤暫時達成了合作。
她既然知道那戲子之事,說明她所知道的事情遠比他與簡玉衍想象的還要多,她故意引得簡玉衍一步一步上當,所以如今簡玉衍的行爲,江逸又覺得同樣在顏一鳴的掌控之中。
若是她真的知曉一切,江逸有些疑惑,她是如何得知簡玉衍與那名戲子之間的細枝末節,如果是她有意推動,那最終簡相敗落難道就是她最終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