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匪的笑意隱了下去,“父親這是何意?明明是父親派人將我喚過來的,又何苦冷言冷語呢?”
“果真啊,果真是女兒無用,這還沒嫁出去呢,就當成潑出去的水一般的態度了,我這個做父親的,若是不派人上門苦苦央求你回家來看我一眼!恐怕你眼裏也早就沒有了我這個人了吧!?”陸秉文站起身來,氣憤不已,“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每日裏除了到處挑事兒,惹事兒,惹下了一堆爛攤子般的風言風語以外,你還能做出來什麼好事情!?”
“風言風語,外人的話父親聽聽就得了,難不成父親也是耳根子軟的婦人麼?聽風就是雨。”陸心匪毫不客氣地回懟道:“旁人欺負我,陷害我的時候,父親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可我若是做了什麼,父親就一定覺得我在出格。”
“父親不妨捫心自問一下,母親還在的時候,父親就一見鍾情將母親娶回了府中。母親還沒過世,父親就也已經迫不及待的迎了一個又一個的妾室入門。生下了好幾個孩子,又任由他們欺凌母親,缺衣少食。柳姨娘下毒,謀害母親,害得身子骨強健的她卻早早傷逝,父親難道就一點兒都不知道嗎?或者說應該是知道了,但是選擇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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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秉文被揭破了心事,惱羞成怒,“我……這件事我並不知情,柳姨娘現在都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被關了起來了,生死不明,你還計較這些陳芝麻爛穀子事做什麼!?”
“我母親的死對於父親來說就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麼?就是隨時可以被揭過去不必要再提起的陳年往事麼?”陸心匪眼睛微紅地盯着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無法自拔地共情了起來,“她不是別人啊,她是我的母親,是你的原配發妻,也是你曾經要發誓用一生去珍愛的女人!現在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去的回憶,一個隨時都可以被忘記的女人麼?”
“我……”
“你自私又涼薄,只在乎自己的官位和前途。你懲處柳姨娘,並不是因爲她害了我的母親,不是想替我的母親出一口惡氣或是報仇雪恨,而是因爲她觸犯了你的底線,傷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又欺騙了你,打算給你頭上戴綠帽子!你纔會狠下心來處置的。”
陸心匪如實說道,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父親,我素來待你尚可。回到這個家之後,我從來沒有做過一絲一毫怨懟過你的事情,可是你呢,你把我丟到莊子上,任憑他們欺負我,害我,無依無靠,流落在外,若不是上天垂憐,因果循環,我死在那個莊子上,你都不會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莊子上過得不好,我公事繁忙要緊事纏身,我以爲你在莊子上也會平平安安長大的,我……”
陸心匪擦乾了眼淚,輕輕坐下,目光冷漠地盯着自己的父親,“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在乎而已,你並不在乎我過得好不好,你並不在乎有了我這麼一個女兒到底是多了還是少了!對你來說都是無關緊要而已。所以現在我只想聽說你一句實話!你跟我母親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何她終其一生都不展露絲毫笑顏,你又爲什麼不願意爲她討個公道呢?表面上看起來恩愛的夫妻,難道背地裏就是如此的骯髒涼薄嗎!?”
字字泣血,聲淚俱下。
沒有人知道,那個真正的陸心匪早已經滿懷痛苦和悲哀的死在了莊子上面,就算臨死之前,都沒有人關心過她,真正的愛過她。
陸秉文彷彿受了刺激一般,雙目猩紅地大聲說道:“對!都是我的錯!是我強迫了你母親!是我!都是我!因爲我的強迫她纔不得不嫁給我!所以她終其一生都不曾有過絲毫笑意!因爲她從來都不曾喜歡過我,若不是因爲懷着你,她也許寧願死都不會嫁給我!”
“可我也是真的喜歡她,爲了喜歡一個人不得手段有錯嗎!?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才走到如今吏部尚書的這個位置,我告訴你,你不要再四處惹禍了,你若是再招惹下去,就連我的官位和名聲都都保不住了!”
陸心匪一瞬間覺得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嗡嗡的聲音響徹腦海,不知身處何地。
搖搖欲墜之際,深厚的一雙溫暖的手,默默地托住了她即將下墜的腰身,柔聲的關切就在耳邊響起,“心匪,本王來了,這是怎麼了?”
陸心匪的心一下子安然了下來,只是疲憊的搖了搖頭。
“陸大人,”趙辰安冷然的聲音響起,“心匪如今是當朝郡主,也是本王日後要迎娶進門的王妃,她有任何做的不妥當的地方,都輪不到別人說三道四的。陸大人還是護着你自己的烏紗帽,想想如何衝你身後的主子交差吧。”
“父親,真相我既然已經知曉了,你我父女之間緣分也就到此爲止了。往後若無要事,這尚書府的大門,我不會再進來一步。我與父親,還是恩斷義絕的比較好,父親之後也不必要再管教一個我這般桀驁不馴的女兒了,還望父親多多保重,長命百歲。”
緩慢地說完這些話,陸心匪跟着趙辰安上了馬車,一次都不曾回頭。
在她轉身後,那個在尚書府中耀武揚威了半輩子的當家人,失聲痛哭,猶如一個迷路了的孩子一樣。
他可能是在哭自己的感情,也可能是在哭自己的命運,衆叛親離的命運。
陸心匪上了馬車之後,在這狹小而又密集的空間當中,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她軟軟地倒在了趙辰安的懷裏,哭得眼睛鼻子通紅,毫不掩飾的展示是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原來在得知真相之後,竟是這般的局面啊。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這般殘忍……
陸秉文的遮羞布,在這一瞬間,被扯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