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死劫
「一年前我就讓她們去找您了啊……」看了眼氣鼓鼓的秦健,穆婉秋轉向黎君,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帶著您的玉佩……」想起什麼,「對了,我讓她們先去找了曾家二少……」聲音戛然而止,穆婉秋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這一世,她一心想改變他一路亨通的官運,曾叫墨雨墨雪帶著她的信去救曾家,破壞他的抓捕行動,時間緊迫,怕曾家不信,她在信中把曾家和太子交往的私密盡她所知寫得極為詳細,卻忘了,曾家畢竟是望族,是跺跺腳,平城都顫的人物,怎會任由這種性命攸關的私密讓一個外人知道?
一旦傳出去,就是滅族的慘禍!
怕是兩人早被滅口了吧,她之所以還活的好好的,是因為曾家人沒找到她!
即便墨雨知道她來了朔陽,可朔陽這麼大,要找一個流浪的孤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難怪她如此落魄,也不曾拿自己的玉佩去求助姚家,原來她早把玉佩給了那兩個童子,不知為什麼,聽到這些,黎君心裡竟泛起一陣喜悅,「……她並非是不屑於他的援手啊。」
剛要說什麼,發現穆婉秋臉色發白,不覺怔住,隨即勸道,「白姑娘放心,凡修兄為人光明磊落,懷瑾握瑜,你既然把墨雨墨雪託付給他,就絕對不會有事……」
「可是……」
可是,他們知道曾家滅族的隱秘啊!
話到嘴邊。穆婉秋硬生生地改了口,「……我是求了曾家二少遣人護送他們去大業找您的啊!」
「這……」略一沉吟,黎君笑道,「或許是凡修兄嫌麻煩,索性將他們留在了平城……」
「……不會的!」穆婉秋使勁搖搖頭,一年來都沒聽說平城曾家遭遇什麼慘變,就說明當初墨雨把信送到了,她救了曾家一族的性命,這天大的恩情,若真想報。又怎會嫌麻煩?
瞧見她神色不對,黎君臉上笑容漸漸地斂去,「……白姑娘當初讓墨雨去曾家還託付了什麼事情?」
「我……」冷不防被問起,穆婉秋渾身一震,使勁搖搖頭。「沒有。」
這樣子分明就是有!
她為什麼不肯說?
默默地注視著穆婉秋,良久,黎君朝秦健一招手。「……你下午就去動身去平城曾家,打聽一下她們,如還在曾家,就帶去大業。」
「公子。您……」秦健一怔,「奴才走了。您怎麼辦?」
「我有阿鐘就行……」
「奴才也會趕車,要不……」狠狠地瞪了穆婉秋一眼,秦健低頭商量道,「讓阿鐘去平城,奴才給您趕車……」
看看穆婉秋,黎君沉吟道,「還是你去吧,墨雨認識你……」穆婉秋一定還安排了墨雨什麼事兒,秦鐘去他不放心。
「謝謝黎公子……」恍如沒看到秦健警告的眼神,穆婉秋給黎君斟了杯酒。
要是別的也就算了。墨雨墨雪畢竟是兩條命,她們的父親滿懷期望地把她們交到她手上,她怎麼也得查清了。
「……黎公子臘月裡來過朔陽?」余光瞧見秦健似要開口。穆婉秋急忙轉了話題。
「……公子來朔陽你竟知道!」知道了還讓他趕著馬車和他家公子滿大街找,聽了這話。秦健不滿的目光更加不不滿,兩腮又鼓了起來,活脫脫一只鬥氣的青蛙,那一臉童稚的模樣,惹的穆婉秋直想笑,強自忍著,可緊繃著的臉依然洩露了睨端。
秦健一步沖上前,「你……」
「……來進了一批香料。」黎君擺手制止秦健,「……白姑娘怎麼知道?」又問,「白姑娘一直都在朔陽?」
「嗯……」穆婉秋點點頭,「來朔陽後,我一直在林記香坊做雜工,那日去豆蔻香樓送香,出來時看到您的馬車」朝黎君笑了笑,「我一直追到城門……」想起那日被劉師傅算計,穆婉秋眼底掠過一絲恨意,她自嘲地搖搖頭。
「……你真的追了半天?」秦健睜大了眼。
他家公子可是找了她小一天,鬧得過年都沒趕回大業!
嘴唇動了動,想告訴她他家公子也找過她,想起先前的不快,秦健又倔強地扭過去,抬頭看房梁。
「那次來的匆忙,走的也急……」沒說出他找過她,黎君輕描淡寫地說道,「……白姑娘可是想去大業?」他已經知道她剛和黎家簽了契約。
心裡一陣抽痛。
不是她想去大業,她是被人逼去了大業!
「……我已和大業香行會簽了契約,如果這次鬥香會進了前二百名,就去大業……」輕描淡寫地說完,穆婉秋轉而問道,「……黎公子也來看鬥香會?」
「不是……」黎君搖搖頭,「受人之托,我是去梓潼鎮接一個故人之子,路過這裡……」
梓潼鎮?
嘡啷一聲,穆婉秋手裡的竹筷落在地上。
她忽然想起前一世,就是這個時候,他死在梓潼鎮,是被一個秦姓家僕出賣的,在他茶裡放了無色無味的消功軟筋散,又遭遇仇家圍攻。
「……白姑娘怎麼了?」黎君召手讓小二重新換上筷子。
「沒事兒……」回過神來,穆婉秋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淡自然,「還以為你也是鬥香會的評委,想讓你暗中通融,好歹讓我進了前二百名呢……」朝黎君咧嘴一笑。
一雙輕靈的大眼卻毫無笑意,恍然有股看不見孤寂蕩漾著。
「白姑娘若想,我可以安排谷大師暗中提攜你一把……」黎君一瞬不瞬地看著穆婉秋的眼,她剛才真是為這個失態嗎?
神色不變地和黎君對視著,穆婉秋桌下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指甲都沁到了肉裡,良久,穆婉秋錯開目光,隨意端起茶杯,「不用了,谷大師名聲顯赫,我怕是高攀不起的……」狀似無奈地搖搖頭,穆婉秋將手裡的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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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公子你就能高攀的起了!」秦健氣紅了眼。
穆婉秋扭頭端詳了秦健半天,「……你姓什麼?」
「……當然姓秦了?」秦健脫口答道,「怎麼了。不行!」
「健兒……」黎君低叫了一聲。
秦健氣鼓鼓地退到一邊,一雙眼不停地瞪穆婉秋,他一直不離黎君左右,今日卻因為這個小丫頭被遣去了平城,他很生氣。更不放心讓黎君一個人去梓潼鎮,那可是一件極重要的大事兒,鬧不好就丟了性命。
「很好……很好……」令黎君和秦健都莫名其妙。穆婉秋忽然開心地笑了。
世事往往如此,能夠成功害到自己的,都是那些最親近最不設防的人,就像前世她的貼身丫頭紅袖。她一時想不起來前世害死黎君的那個家僕叫什麼,卻知道他姓秦。如今聽說秦健也姓秦,穆婉秋自然而然地就把他們聯想成了一個人。
心裡暗暗慶倖。
還好,秦健因我被遣到平城去了,黎君此行應該無恙。
正說著話,樓下一陣吵鬧,黎君朝秦健打了個眼色。
秦健一轉身蹬蹬蹬跑下樓去,臨行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了穆婉秋一眼,不知為什麼,他今天就是看她不順。
笑意僵在臉上,穆婉秋下意識地皺起眉頭。暗忖:「這樣一雙無邪的眼,怎麼會背叛主子,會是一個惡奴?」
一絲不安湧上心頭。穆婉秋總覺的自己遺漏了什麼,可急切間又想不起來。猶豫片刻,她毅然從頸間解下一個繡了梅花的精緻的紅色香囊,稍稍松了松帶,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瞬間溢出,遞到黎君鼻下,「……好不好聞?」語氣極為輕快。
「香味青幽幽的,好似幽蘭……」黎君又搖搖頭,「……又不像,這是什麼香?」
「觀音香,可以避邪……」穆婉秋隨口胡掐,又伸出一個手指「賣給你,一兩銀子……」
久久,沒聽到聲音。
穆婉秋又喃喃道,「那個……你也知道,我現在正缺銀子……」忽然抬起頭,眼睛明亮亮地看著他,「你可別小看了它,這可不同於一般廟上的觀音香,我費了一年功夫才湊齊了香料,又專門找了大福寺的無覺大師給開光……」又囑咐道,「記得了,你去梓潼鎮一定要隨身帶著,就能保佑你這一輩子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是嗎?」他微低著頭看她,聲音糜啞,「聽說女子把貼身的香囊送人,是因為喜歡,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話一出口,黎君也嚇了一跳,他怎麼會說出這麼肉麻的話?
喜歡?
穆婉秋身子一顫,心像揉碎了的花瓣絲絲撓撓地疼起來。
她這種人啊,是愛不起的。
前一世,因為一個喜歡,她卑微到了塵埃裡,賠了尊嚴,賠了性命。
這一世,同樣的錯誤,她絕不會再犯。
「當然喜歡啦……」聲音從沒有的甜膩,「記得了,你一定要貼身帶著,不離不棄噢……」手在桌下緊緊地握成了拳,穆婉秋盡力維持著一副歡喜的模樣。
強做出喜歡一個人的模樣不難,前世她在春香樓媽媽的威逼下千回百折地練過,難得是,他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會就此信了她,接受這個香囊嗎?
這香是唯一能解消功軟筋散的藥。
魏氏調香術裡有一個篇幅專門寫了各種解毒、殺人香氣的調治方法,偶爾看到解消功軟筋散的解方,想起他前世就死在這種毒上,她無意間就配了些,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只是,他這樣高傲的一個人,能不離不棄地把這種市井間隨便買來的粗敝的東西戴在身上,躲過那一個生死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