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廢后4
大楚皇帝一般只冊封除了太子之外的其他皇子為郡王, 親王爵位大多是留待新君施恩的。在大楚,親王的超然之處在於是與太子同品階,親王見了太子雖要行禮,太子亦要回禮。皇帝以前之所以不升穆承淵的王位, 也是不想把二皇子放到這樣一個特殊的位置, 既是怕太子心生嫉恨,也是為了保全二皇子。
如今,廢后顧氏差不多敗光了他對太子一脈的好感,尤其是在得知五皇子就是死於顧氏之手時,皇帝也是人,哪怕理智上告訴自己,不能因此遷怒太子,他仍是會不由自主地去審視這個寵了很久的兒子, 去掉了嫡子身份,去掉曾經救他的恩情,太子是否真的適合皇位, 而睿王呢?
他決定試探一下太子, 也試探一下睿王。太子總是被他捧著,睿王則是相反, 他倒是想把對這兩個人的態度對調一下, 看他們如何應對,晉睿王為親王, 理由也是現成的, 按睿王的軍功, 早該提了。
禮部尚書顧珍很想反對,顧侯卻不准他做出頭鳥,這個節骨眼上,顧家絕不能再出狀況。靜常在那邊證據確鑿,絕無翻案的可能,皇太后雖是顧家人,極有可能明哲保身,皇帝眼下的態度也很令人琢磨不透,晉睿王為親王,這是不準備打壓睿王了,可是皇帝卻也沒流露出要廢太子的意思,看來是有所動搖,想在睿王與太子之間選一個……
顧珍替顧琰跑了一趟太子府,力勸太子道:「殿下千萬不能自亂陣腳,皇上正看著呢,殿下只要像往常一樣即可。」
穆承瀾對皇帝大失所望,竟恨聲道:「父皇罰我三年不得入朝,我能如何?即便我最近都安安分分,他不還是升了睿王?他以前從不給睿王機會,為何如今卻這般待我?」
顧珍忙道:「太子殿下噤聲,皇上自有他的道理。皇后被廢,皇上未罪及殿下,殿下就該明白,皇上心裡仍是有殿下的。再者,睿王雖晉了親王,他仍是臣,太子殿下才是君。殿下不必驚慌,皇上此舉是在試探殿下,寵辱不驚才是殿下應有的氣度。」
穆承瀾怒道:「什麼寵辱不驚,既然我才是君,為何還要給我難堪,他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顧珍無言,他要怎麼說,難道直接告訴太子,你如今在皇上眼裡,可不就是和睿王一樣的皇子了,起碼睿王還有一個隨時都可能當皇后的娘,到時他才是嫡皇子,你的地位自然不如他了!
顧珍一個頭兩個大,還得安慰跳腳的太子,睿王這邊得了旨意,對於一窩蜂過來道喜的朝臣,下意識客套兩句便溜了。
睿王去了工部製造司,頂著云暉要殺人的目光,把正在教同僚畫電路的如鐵拎了出來。
製造司的秘密工程已到了緊要地步,如鐵抹了把臉,茫然道:「殿下,怎麼了?」
一沒留神,滿手的墨蹭到了臉上。
穆承淵默默用袖子給他擦淨,斟酌片刻道:「父皇晉我為親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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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如鐵根本就沒那個意識去揣測聖意,最直觀的感受便是老公升職加薪了,一般這種情況要怎麼慶祝來著?
「那等我這邊完工,殿下請我吃館子吧……不不不,我更想吃殿下烤的魚!」
穆承淵揉了揉他的頭道:「都行。」
睿王本來有一絲喜悅,畢竟這是頭一次,他到了與太子如此近的位置,如鐵的冷靜反而歪打正著,令他清醒過來,晉親王又不是改立太子,離他的目標還很遠,睿王覺得沒啥大不了,與王妃一起吃個飯就滿足了。
兩封暗報沒過多久就擺到了龍案上,皇帝先拿起其中一封,太子對他的旨意頗有怨言,禮部尚書上門勸了幾次,太子依舊流露出了不滿,還進宮見了太后,太子府的下人最近都挨了罰。
暗報上記的滿是怨恨之言,皇帝略看了一眼便放下了,又拿起了另一封,這封暗報上只有短短一句話,睿王和睿王妃去烤魚了,除此以外,睿王府並沒有任何變化。
皇帝:「……」
皇帝覺得自己有些難以接受,與太子相比,睿王不驕不躁是好事,可也太淡定了吧,臭小子,朕晉的可是親王爵,一頓烤魚就完了??
李總管頗有眼力見地送了一只食盒過來,說是睿王和睿王妃為了謝恩特意準備的,皇帝命人打開一瞧,是幾條烤魚。
李總管用銀針驗過之後,皇帝一邊吃一邊挑剔地想,睿王的手藝真不怎樣,比他當年差得遠了。
吃完魚抹了抹嘴,皇帝做出了另一個決定,他決心讓暗衛重查太子救他的真相,當年連命都不顧來救他的太子,總該是真心愛戴他這個父皇的,怎會這般輕易就說出不敬之言?
他從廢后處未能得到的真相,也許在太子身上會找到答案。
長春宮是歷代皇后居住之所,靜常在失去皇后之位,長春宮自然也就住不得了,她如今住的是清心苑,與其說這是給妃嬪的住處,倒不如說,這就是個關罪人的小佛堂。太后依舊要她每日抄經,兩位嬤嬤也仍是日夜監視著她,瞧著與之前並無不同,但她的生活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靜常在。」
江貴人由宮人扶著,從門外走了進來,徑直坐在了上位,對她不客氣道:「見了本小主,還不快行禮?」
靜常在怒瞪她一眼,自從她搬到清心苑,總是有不長眼的人過來挑釁,江貴人就是其中一個。大概失寵失得有些久,後來太醫又診斷出她被灌了絕育藥,皇帝決計不會再寵幸她了,江貴人就有些破罐子破摔,每日都會來尋釁鬧事。
靜常在位份雖下來了,脾氣還沒下來,起初受不了這等落差,與江貴人大吵過幾次,可恨她身邊沒有伺候的人,江貴人卻有,靜常在經常被內侍宮人按在地上打,當然後宮責罰自有一套,不會在臉上手上等顯眼處落下傷痕。每次她挨打,兩位嬤嬤都像瞎了聾了動都不動,江貴人於是更加變本加厲。
靜常在前幾日受了不少暗傷,仍未痊癒,不敢造次,只得忍氣吞聲跪下行禮。江貴人揚起下巴,命宮人端過來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勾起唇道:「忽然想起,本小主還沒賞你這個。」
靜常在驚恐地後退:「江貴人,這可是宮中,你怎敢……」
「我怎麼不敢!」江貴人忍不住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面孔曲扭地道:「你也知道這是在宮中,你當初怎麼敢對我下藥,害我失寵的!」
這江貴人居然把失寵之過全部推到了別人身上。
「放心,這藥你喝了不會死,不過是碗絕育藥,反正你能生也沒用,皇上不會再看你一眼的哈哈哈……」
江貴人拚命掙扎,仍是被牢牢按住,滾燙的藥汁從她喉嚨口澆下,她痛得滿地打滾,淚流滿面。
這一刻,她多希望太子能來救她,太后和皇帝都靠不住,她只剩下太子了。
「不過喝了一碗藥而已,別這麼嬌氣。」江貴人抬起朱履踢了踢她的臉,「快起來,隨本小主去給皇貴妃請安。」
不論受過妃嬪多少毒打,每日的這一刻總是靜常在最屈辱的時候,她必得去翊坤宮向焦氏請安,以前她即便被拘在長春宮,仍是皇后,也不用向皇貴妃行禮,可是如今不同了,她已被去了後位,皇帝后宮數皇貴妃位份最高,她這個常在,按宮規是要向皇貴妃低頭的。
皇帝可真狠,不肯賜她一死,畢竟死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
翊坤宮裡清香四溢,皇貴妃有孕,聽說睿王妃堅持不讓燃香,皇帝便命人送了許多瓜果來,以果香代替尋常的香料。
皇貴妃由宮人扶著走出來,靠坐在美人榻上,她的肚子已高高隆起,太后免了她的請安,但是妃嬪向皇貴妃的請安卻是不能免的。
江貴人換了張笑臉道:「皇貴妃娘娘氣色真好,真叫嬪妾羨慕。」
皇貴妃微笑著看她一眼,視線也隨之落在她身後的靜常在身上,溫婉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靜常在就是最恨皇貴妃這副風輕云淡的模樣,以前她再怎麼刁難,這個賤人總是表現得與世無爭,呸,後宮女子怎麼可能不爭,這賤人就是故意做給皇帝看的,把皇帝迷得五迷三道,居然又懷了龍嗣,還做了皇貴妃,甚至要她反過來向她請安!
幾乎所有人都行過禮了,靜常在低著頭,站得直直的不肯動,江貴人的宮人在後邊推了靜常在一把,靜常在往前一撲,額頭撞到了地。
江貴人故作驚訝道:「靜常在,你在做什麼啊?」
皇貴妃笑道:「姐姐,只是請安,不必行此大禮。」
眾妃嬪不知懷著何樣的心思,都掩唇笑了起來。
靜常在恨得要死,她恨折磨她的江貴人,恨嘲笑她的妃嬪,更恨口口聲聲叫她姐姐,提醒眾人她是廢后的皇貴妃!
靜常在被燙傷的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趁眾人不備,站起來欲向皇貴妃撲去,她過得真的好苦,太子也不來看她,她就是死了也要拉這個賤人墊背!
可她才走了一步,就被翊坤宮的內侍們踹斷了膝蓋。
這些內侍都有武功,聽說是皇帝因著皇貴妃有孕,特意調過來保護翊坤宮安全的。
靜常在摀住膝蓋,斷骨處的痛令她直不起腰來。
「發生何事了?」
朦朧中,她聽見了皇帝的聲音,江貴人之所以如此熱衷來翊坤宮請安,有一大半原因也是因為經常可以在翊坤宮見到皇帝。
她痛得發抖,有妃子道:「皇上,靜常在方才衝了出來,差一點撞到皇貴妃娘娘。」
靜常在感受到了皇帝充滿寒意的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她很害怕皇帝看到她如今狼狽的樣子。
皇帝漠然道:「拖出去,杖二十。」
靜常在被內侍拖了出去,她以前也常罰別人,並不知竹杖抽在身上竟是這樣疼,迷迷糊糊之間聽見李公公道:「留她一條賤命,別把人打死了,她犯的錯,死都便宜她了。」
靜常在挨不了幾下便暈了過去,醒來時,有人擰了帕子,按在她額頭上,柔聲喚道:「皇后娘娘。」
靜常在搖了搖頭,她想說,她已不是皇后了。
那人笑道:「皇后娘娘,您想不想報仇,我來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