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膏塗在臉上,留下一陣清涼的感覺。溫易棣原本腫脹刺痛的臉頰,頓時覺得舒服不少。
像這種小傷,他不知受過多少次,早就不會在意了。可許世歡明明提前跟他打了招呼,卻依舊在無人的時候說了對不起。
爲何要道歉呢?他又不是不明白,像他這樣的身份,無論與誰牽扯到一起,都會給那個人惹來無休無止的非議。
許世歡想以女子的身份,考科舉,入朝堂,本就是件難事。一旦被人發現和他這個賤商之間有什麼關係,怕是會前功盡棄。
所以,他並不覺得許世歡剛剛的言行有什麼過分的地方,他甚至覺得,許世歡完全可以做得更徹底一些,在他身上留下些傷口更好。
可爲什麼,當聽到對不起三個字時,他的心裏突然有種想哭又想笑的衝動呢?是因爲在意,所以會在說了傷人的話之後,擔心他會傷心難過嗎?
許世歡給他的臉上塗好了藥,又左右檢查了一遍,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嫁妝被換的事,已經是隨行的隊伍裏心照不宣的祕密。
李仙兒一個沒爹沒孃的孤女,嫁到絲烏國那麼遠的地方,怕是此生再也不會回來。這一車車的嫁妝是爲了萬華國的面子,裏面裝的金銀珠寶纔是皇家對她的態度。
她不敢跟皇上去鬧,卻把火都撒在了溫易棣的身上,真是將欺軟怕硬的性子刻在了骨子裏。許世歡雖然早有準備,溫易棣此行會喫點苦頭,可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卻有些心疼了。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到馬車外傳來一名護衛的聲音:
“許大人,用膳了。”
沒等她開口,溫易棣就從坐姿轉爲跪姿,樣子與剛剛在淑慧郡主的車裏如出一轍。
“送上來吧。”
許世歡說着,換上了一副冷淡的表情。送喫食的護衛看了眼跪在一旁的溫易棣,隨後小心翼翼地將飯菜擺放到桌上。
看來,這位許大人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他得提醒一下自己的兄弟,不要覺得許大人是個女子就掉以輕心。
等護衛退了出去,許世歡一把將溫易棣扶起,壓低聲音道:
“快喫吧。”
這是他們此行喫的第一頓,飯菜還算豐盛,一看就是出行前提前做好的。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的伙食只會越來越糟。
溫易棣只吃了小半碗飯,便覺得沒胃口了,準備放下碗筷。可他擡眼一看,許世歡正凶巴巴地盯着他,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溫易棣還是將碗裏的飯吃了個乾淨。
見溫易棣確實喫不下了,許世歡一通風捲殘雲,將桌上的飯菜通通打掃乾淨。在喫喝上,她並不挑剔。要知道在赫州,冬天能喫的東西少之又少,根本容不得你挑。
“你去把我的書都找出來擺好,等下我要讀書了。”
許世歡語氣傲慢地說道,溫易棣連忙站起身,將箱子裏裝的書都一本一本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好。
護衛聽到馬車內傳出的聲音,知道許大人這是喫完了,連忙請示道:
“許大人,您用完餐了嗎?用完餐的話我就將餐具撤下去了。”
許世歡說了聲好,那名護衛便將碗盤摞在一起端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話,晚飯之前不會有人再過來打擾。
許世歡看了看身側的櫃子,溫易棣已經將書籍按照內容仔細分了類,擺放在方便她拿取的地方。還真別說,溫易棣如果真是她的書童,做起事來也是極爲出色的。
“溫易棣,把那本封面上沒有字的書給我拿來。”
這是進行前,她爹許丞相給她的,裏面寫滿了會試殿試中可能出現的題目以及參考的答案。
溫易棣沒有任何猶豫,從櫃子裏快速找到了這本書,準備遞給許世歡。可許世歡並不忙着把書接過去,而是順勢一攬,直接將他摟到了懷裏。
維持着這個親密的姿勢,許世歡拿起書,就這麼看了起來。溫易棣顯然被她的這副做派嚇了一跳,他努力挺直着身子,不敢亂動一下。
“放輕鬆些,陪我一起看。”
許世歡的這句話,彷彿是從喉嚨深處傳出來的,聲音輕得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但又有種說不出的撩人之感。
溫易棣瞬間卸了身上的力,幾乎躺在了許世歡的懷裏。察覺到他漸漸放鬆下來,許世歡的臉上有了些笑意,湊在他的耳邊小聲道:
“長路漫漫,有阿棣在懷,讀書也成了一件樂事。”
察覺到溫易棣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許世歡微微勾起嘴角,認真看起了書。今日的事,讓許世歡徹底意識到自己有多無力。
平日裏,她固然能靠着背後的許家和關家,不受一點欺負。可換成溫易棣的事,她只能靠自己。
此次護送淑慧郡主前往絲烏國,對她而言也是一個機會。她若是能將此事辦好,在皇上面前就會留個好印象,殿試的時候便多一些優勢。
藉着許世歡的體溫,再加上馬車微微的顛簸,溫易棣不知何時竟然睡着了。許世歡往旁邊挪了挪身子,讓溫易棣枕在她的腿上,這樣能睡得舒服一些。
看着他不加防備的睡顏,許世歡喃喃自語:
“委屈是不會白受的,總有一日,你會在衆人的面前挺直腰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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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勢,權勢,許世歡從未像此時這般,對權勢渴望的如此迫切。唯有她自己變強,才能護住自己身邊的人,才能不用事事在意旁人的看法。
溫易棣醒來時,就發現自己正躺在許世歡的腿上,而許世歡的書已經翻了大半本。他想起身,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翻了個身,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許世歡。
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許世歡放下手中的書,一把將他扶了起來。剛睡醒的眼睛,還帶着些許的溼氣,看起來好似一條可憐的小狗。
“你倒是心大,在哪都能睡着。”
許世歡小聲打趣着,卻等他打理好了自己的衣服頭髮,才衝着車外高聲道:
“現在到哪了?”
“回大人,再有一個時辰就到承州了。”
“到了承州之後,尋個客棧休息吧。”
這時,溫易棣卻突然開口道:
“許大人,咱們可以去承州溫家的客棧休息。”
許世歡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想到溫家的生意在承州也有涉及。
“就按溫易棣說的,到了承州,去溫家的客棧休息吧!”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