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不過這內裡的詳情,卻是局中人才知。
瓊娘雖不知那下毒人為誰, 卻替琅王擔憂, 那下毒之人顯然位高權重, 叫琅王忌憚不已。既然那人已經動了殺機, 琅王身在根基未穩的京城豈不被動?
她甚至有股子衝動, 想要勸琅王及早返回江東, 早點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
這些話, 她都壓在心底, 不想在琅王中毒,身體有恙的節骨眼兒,讓他上火煩心。
不過琅王心煩的其實是另一樁口舌官司。
陸郎中開的是拔根去毒的方子,貴在固守培元,是以用藥期間,不可同房動欲。
楚邪先前滿口說是瓊孃的緣故,這肚裡才不見動靜, 沒想到全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心裡自然是憋氣帶窩火。
更沒想到中了這勞甚子的毒, 卻連新娶嬌婦人的床都上不得,這下更是自己有些沒臉見瓊娘, 生怕那牙尖嘴利的婦人讓自己下不來臺,便是接連幾天公幹不見回府。
瓊娘心知這男人臉面的將養且需要些時候, 便也不問他何時回王府, 只每日叫人去琅王近身服侍的小廝, 詢問琅王有無按時敷藥, 飲食如何。
聽聞琅王用那拔毒的藥,苦得嘴裡全沒了滋味,以至於三餐敷衍,不甚進食。她便自挑選了山楂,剜掉了果核,配以蜂蜜、桂花醬熬煮成汁,給琅王代替了茶飲。
紅豔豔的湯汁盛裝在大肚的瓶子裡,送到了琅王的督府上。
待得小廝說,是王妃自己熬煮酸湯汁後,琅王倒是飲了大半瓶,酸酸甜甜的,用湯匙舀了果肉放在嘴裡嚼,覺得那軟軟的果肉,甚是撫慰舌尖。
待又吃了幾口,滿桌案的公文都沒心處理了,只要能讓小廝備馬,他要回府用飯。
待得回到府中,他也沒叫人通報,只一個人溜溜達達地回了院落,離老遠便看見自己的屋室門外,堆砌了個雪人,那雪人的眼兒是兩顆紅紅的山楂,肚子上還插著幾只剛剛掛了糖漿的糖葫蘆。
只聽了屋裡傳來了一陣清亮的聲音:「喜鵲,看看那冰糖葫蘆凍結實了沒?拿一串進屋解一解饞!」
楚邪挑了挑濃眉,心道:「這貪嘴的小婦人,自己這幾日沒在府,她倒是過得悠閒自在啊!竟是滿院子的零嘴吃食!」
其實還真是不是瓊娘沒心沒肺,只是給琅王熬煮開胃湯汁時,剩了小半盆已經剜了果核的紅果子。
瓊娘也是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許久沒吃的糖葫蘆,往年京城雪下得不厚,都存不下寒氣。
難得今年下了幾場厚雪,倒是不能辜負了這等子天氣,於是用去了瓤子的山楂夾了搗碎的紅豆餡,外面滾了一層金黃的糖漿,摔在案板子上讓喜鵲拿出去,插在雪人肚子上降降溫。
等待得一會再暖融融的屋子裡吃,比吃凍梨還順口呢。
誰知琅王正碰上這關卡,便也不用喜鵲,他自己取下兩串進了屋子。
待看那小婦,穿著一提花嵌著兔毛的短褂子,襯得臉兒白淨淨的,正坐在被窩裡做著針線活,只將陸郎中配給琅王的兩幅藥袋子縫在一副寬寬的腰帶子裡,正好帶上貼附腰間的穴位溫補進藥性。
擡頭的功夫,便看見琅王踱步進來,瓊娘便是喜道:「你回來的正好,且看我這腰帶封得合身不合身!」
說著便跪在了榻上,示意著琅王過來試。
琅王走過去時,撩起衣衫讓她將腰帶貼附著腰部圍了一圈,順手將手裡的糖葫蘆遞送到了她的嘴邊。
瓊娘順勢咬下一個,外面的焦糖衣薄厚正好,酸酸的紅果裡是甜糯的紅豆泥,咬上一口,好吃微甜得讓人半閉了眼兒。
她那副樣兒引得琅王也咬了一口,卻覺得自己吃不如看著瓊娘吃來得香甜,順勢便去親她的臉。
瓊娘平日裡嘴不饒人,真到動心忍氣的關卡,絕不會在人的傷口上撒鹽。只對二人先前的口舌之爭,只字不提。
隔了數日的生疏尷尬,竟然便是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閒談裡消融殆盡。
也不知為何,回到這屋子裡,琅王只覺得舌尖全被方才的果子催發活絡了,幾日不知飢寒的肚子也叫了起來。
瓊娘今日正好吩咐灶上頓了只三黃參雞湯。整整一只砂鍋滿溢著雞肉的香味。那爛熟的肚子裡除了塞入了老參,還有大棗和剝了殼的板栗,連湯帶水的正好下飯。
瓊娘一做針線活,手邊的零食便不斷,是以並不怎麼餓,倒是看著琅王吃了不少。
待得飯罷時,瓊娘一遍遞給他手巾帕子一邊道:「府外人多手雜,以後王爺若是不忙,還是回府用飯吧。」
狼王此時吃完後,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舒心暢意,靠躺在瓊孃的大腿上,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瓊娘摸了摸他的額頭,也便一併跟他躺在一處,二人倒是婚後難得,只躺在一處什麼也不做,只借著雪後暖陽,睡了一場慵懶的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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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樣,琅王府的進賬如今是日漸增多,琅王知道瓊娘有心漕運,便大筆一揮,將府裡的庫銀調撥給瓊娘讓她看著指使。
瓊娘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再多預定三艘大船。
喬掌櫃覺得東家有些冒進。這麼多的大船,得是吃進多少貨物才能裝滿?
而崔家在漕運一塊上,根本就立不住腳兒啊!
其實瓊娘也有自知,雖然在脂粉生意上打贏了白家的第一戰,但她知道那是佔了重生先知的光和白家的輕視的機會,此後再想和白家在漕運上爭奪就要苦難的多。
漕運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江河上千裡奔走,一路上無數險阻,有天災,有人禍,危峽險灘,高風巨浪,水賊,衙門,稍不留神就是船傾貨覆的結局,商賈輕則白跑幾年,重則傾家蕩產。
白家經營多年,一路上的關係皆是打點妥當,無論是官府還是江上的「好漢」都給白家面子,不會為難。船上的人手俱是跑漕運的多年老手,船把式更是經驗豐富,是以安全無憂,這麼多年從未出過事。
因為白家信譽好,安全可靠,是以一家獨大,漸漸吞併了其他幾家船隊。在瓊娘組建船隊前,漕運盡是白家的天下,只有一些散船接些白家看不上的小生意。
正所謂店大欺客,白家因為一家獨大,對商賈下手毫不客氣,運費是貨物的四成。商賈們固然氣得心癢癢,但奈何白家保靠,也只得照白家的規矩來。
瓊娘心下琢磨自己的船隊剛剛組建,名聲不顯,信譽全無,想要搶奪白家的份額,只能在運費上打主意了。對外宣佈運費為船上貨物價值的一成。
白家也是反應迅速,立刻召集老主顧,說了一堆崔家新建船隊的不是,並放出話來凡是走崔家的以後休想再找白家運貨。商賈們固然欣喜崔家的低廉運費,但是都不敢得罪白家這個龐然大物,找上崔家的寥寥。
瓊家勉勉強強地拉了一些生意過來,五只大船倒有大半的艙位是空的。瓊娘心中倒不太急,商賈逐利,只要瓊家平安地走上幾次,有了信譽,商賈們為了多賺三成利潤,自然會來,不過開始必然要虧上一段時間。她只憂心白家不守規矩,背地裡耍些手段。
要知道,如今太子舉薦的曹德勝掌握著運河兩岸的軍權,若是得了白家的授意,給自己找些麻煩易如反掌。
可是她一意孤行非要造船的緣由卻不足以為外人所道。
琅王中毒一事為她敲響了警鐘。若是真有一日,琅王被皇家所迫,無路可走時,這五條大船乘風破浪,足以在海上航行,到時就算遠離故土,去了南洋彼岸,也好過在皇寺裡被囚禁半生,最後還落得弒君謀反的下場。
當然,她也不能直白地說,多造出來的船,是為了將來收拾即金銀細軟,府院親信跑路用的。便是打著漕運的目的,光明正大的養著船,賺些本錢便好。
可是她想得甚開,並不代表白家也能舉重若輕,笑看崔家憑空又多了幾艘大船。
白氏這幾日便一直睡不著,琢磨著如何將崔家打壓得見不著光。
可是這事,也不是白家一己之力能做到的,為此,她便請來了太子的得力親信,尚雲天尚大人來幫忙。
尚雲天如今在戶部做得順風順水,一路平步青雲。對於漕運一塊,也是頗有些研究。
聽得白氏這麼一說,他心念一動,倒是想起了一樁往事。
這一年冬天,在一場大雪過後,朝廷發現一批貨船上面載有熟鐵,從南方通過漕運向北方運送。
因為熟鐵可以製成兵器,歷來都是朝廷嚴控之物,這一批發現的熟鐵數量巨大,朝廷因此震怒,關押了船主,船把式和諸多夥計。而尚雲天後來調過當年卷宗,知道當初託運的貨主的體貌樣子。
想到這,他對白氏言道近來若有北地胡人口音的兩人聯絡白家運送貨物,必不要同意,將其引向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