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一鳴一口茶嗆在嗓子眼,猛地咳嗽幾聲後有些發懵的瞅着簡玉衍語氣虛浮,“公子,你開玩笑的吧。”
“當初因爲我的軟弱害她毀容,最後又將她從我身邊逼走”,簡玉衍依舊緊緊握着那張紙難抑激動,“如今終於找到她,我一定要將她找回來。”
顏一鳴放下茶杯,將一瞬間的不可思議壓下去後,適才還帶着笑意的臉蛋頓時冷了起來,她盯着簡玉衍的目光道,“若我不許呢。”
簡玉衍一愣直言道,“我們約定好……”
“我們約定好我會幫助公子找到她,可是沒有約定公子可以爲了一個女人將所有一切拋在腦後!”
顏一鳴驀然動了怒。
“你永遠分不清事態輕重!”
永遠都分不清是非輕重,看似溫柔大方卻亦是自私到底。
對於簡玉衍,比起江逸與南宮曄,顏一鳴着實沒有什麼虧欠感,即使是她有心策劃,但最終造成那樣局面的人卻是簡玉衍自己。
當初是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愛誰,所以她在臉上留下了一道傷疤;也是他不敢與簡相對立,不敢將一切真相告知她,最後落到這個地步;四年來,又是他不願承擔面對,浪費了整整四年的時間。
現在,簡玉衍突然說他要親自去將她接回來?
你行動力突然爆表,智商卻被拿去餵了狗?
簡玉衍一瞬間沒有聽明白顏一鳴這句話,他與臨安郡主相識不過三月時間,臨安郡主爲何會說出“永遠”這個詞。
可是不等簡玉衍深思,顏一鳴已是一改平日的客氣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公子如今依舊還是見不得人的身份,還沒登上那個位置呢,千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顏一鳴冷笑,那張明豔的臉蛋因爲臉上的諷刺讓人有些不敢直視,“如今是我在幫公子你,這個不許,我可以說,而公子你也必須聽。”
簡玉衍實在不知爲何一個女子會有如此威壓,那雙鳳眼像是磨得發亮的刀子一般讓人心寒,讓他驟然想起當初邵驚羽回京時,北大營騎兵踩過金陵長街時的窒息。
他從不向往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也從不有過萬人之上的憧憬,可是他有作爲一個男人最基本的自尊。
顯然,顏一鳴此刻的行徑讓這位從來都溫溫柔柔的貴公子有些不適,更十分不喜。
顏一鳴感覺到了,可是沒有放在眼裏,不說其他,因爲此事實在是簡玉衍太過離譜,她適當的調節了心情道,
“公子思念那位姑娘我可以理解,但是公子可曾想過,如今京城人人都在談論你我之事,你卻撒手去尋另一個女人,公子可曾想過我的顏面;我爲了公子欺瞞簡相,公子若是前往尋人引起簡相的猜忌,將之前所有部署全盤毀掉,又置我於何地,我爲你殫心竭慮,你卻是要置我於死地,如此行徑難免太讓人心寒。我答應公子會替你尋找那位姑娘,如今我找到了,可是公子答應我的卻一件也不曾做到,我脾氣是好,可是並不代表我好欺負。”
簡玉衍握着畫像的手緊了緊,四年來終於有了阿鳴的下落,他實在難以抑制興奮,這纔有了適才那般話。
臨安郡主劈頭蓋臉一頓訓斥,話所說不好聽,即使現在清醒過來依舊不喜這些話,但到底是自己有錯在先,簡玉衍緩緩舒了口氣聲音沉了幾分,“此話是我失了分寸,郡主就當沒有聽見吧。”
顏一鳴曾經以爲,邵驚羽那般火一樣的少年定是宛如天空中的太陽一般,可是後來才發現,隱藏在火熱外表下的那個人纔是最自私的一個;她也以爲簡玉衍這樣溫柔的人總是會顧及他人,可是如今再看,他亦是內心涼薄。
即使是一時的激動而失了分寸,但這不又正是他最直接的性格體現,顏一鳴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公子能冷靜下來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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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均是沉默了好一陣子,半晌後簡玉衍突然問她,
“你就不怕我會記恨與你,以後若是事成我因此加害於你。”
“不會”,顏一鳴倒是回答的快。
簡玉衍詫異,是她太過相信他,還是太過自信?
卻不想顏一鳴嗤笑一聲道,“我連死都不怕還會怕你秋後算賬,至於事成不成,如今談論這個爲時尚早,等公子真的能登上那個位置再說吧。”
說罷起身道聲告辭毫不留戀的離開。
簡玉衍默默注視着顏一鳴離開,想起顏一鳴剛剛那句話喃喃道,
“連死都不怕,那你到底會怕什麼呢。”
“怕回不了家啊”,聽力極好的小蘋果悠悠嘆了口氣,飄在空中看着依舊不露喜色的顏一鳴湊上去道,“宿主,我們去御景樓喫東西吧。”
“你一個機器連香味都聞不到”,顏一鳴懟了小蘋果一句,繼而笑了笑,“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沒生氣,就是還沒到飯點還不餓。”
想喫東西但是不餓,顏一鳴正糾結要不要沿路嘗一嘗各種小點心,猶豫間面前有人遞過來一只精緻的糖人。
那人手指修長,骨節明晰,聲音亦是清朗好聽,含着幾分笑意將糖人遞在她面前。
顏一鳴擡眸,江逸俊雅含笑的臉龐就在距離她不過半米的地方。
許是是兩人也曾像這樣,毫無提防的相處過好多年,他笑着替她擋住晴空的太陽用這樣的笑眼注視着她,熟悉的過去一時間浮上心頭,不曾思慮已是習慣的將糖人拿在了手裏。
江逸一雙眸子愈發笑的溫柔好看,顏一鳴看清楚是誰後這才急忙退了一步,拒絕之意十分明顯。
“幾文錢罷了”,江逸未受影響眉舒目展,“心情不好,喫口糖許久好了。”
顏一鳴詫異擡頭,江逸怎會知道她心情不好,江逸卻不知是故意還是誤解這個眼神解釋道,“荊妻曾說喫甜食會讓人心情變好。”
顏一鳴裝傻一下別開視線。
她喜歡甜食,江逸總是覺得她喫的太過甜膩,她一本正經的與他解釋因爲喫糖會讓心情變得很好。
但是江逸因爲她身體不允許,還是扣了她一部分的點心,命人將芙蓉糕拿下去後,笑眼看着不大高興的她輕聲哄她,“你若是不開心我會逗你開心,你若開心我會陪你一起開心,糖缺失的分量我會親自補給你。”
所以無論開心與不開心,他都會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那時江逸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一開口卻是最膩人的情話,顏一鳴目瞪口呆的擡眸瞧着未成年就會撩妹的江逸,江逸卻是藉着位置溫柔的擡起她的下巴,躬下腰在她脣邊映下一記輕吻。
四年的時光看似平淡,實則再次回想起來,卻是她這麼多年來最爲平靜又安心的日子。
顏一鳴斂了目光,視線落在眼前的糖人上。
婀娜多姿的女子,精緻的倒是讓她不忍下口,正要說什麼,餘光卻瞥見江逸手中還有一個糖人。
手中拿着摺扇的書生模樣。
顏一鳴迅速移開視線,輕輕將糖人手中的團扇咬掉,笑了笑道,“謝謝江大人。”
頓了頓又道,“很甜。”
江逸眉眼彎彎,看不出一絲端倪,就像不曾看見前些日子皇后大壽時顏一鳴曾寫下的那首壽詞。
顏一鳴有着四個人的記憶,卻只會兩種筆跡。
當初身爲戲子時只記得悲慘的過去與大段大段的唱詞,身爲顏校尉時也不過是家人離去的殘酷事實,那是兩個悲慘女子的過去,爲了生活爲了一口飽飯拼命掙扎的記憶,不曾懂的琴棋書畫,不曾學的詩書禮儀。
只有作爲顏小姐時她精通了琴棋書畫,作爲江小姐時閱讀了兵法詩書。
那日皇后大壽,顏一鳴受邀去往宮中,顏夫人太子俱在,顏一鳴爲避嫌自是不敢使用顏小姐的筆跡,而是選用了無人識得的江小姐的筆跡。
那樣的字跡除了江逸無人識得,她親眼看着皇后親閱完所有壽詞後,宮人們將一疊紙張堆積在一起收進了坤寧宮。
這些紙張在壽辰結束後便會被丟進火盆,明日一早便會消失的乾乾淨淨。
如今已是月餘過去,江逸始終沒有一點動靜,她也漸漸放下心來。就算擔心字跡,但現在亦是放心,畢竟江逸一介外臣不可能出現在宮中的宴會,所有壽詞已收進坤寧宮,當然不會流傳在外。
可是那張壽詞,卻依舊被江逸拿到了。
不曾有人發現,那厚厚一摞紙張中缺少了一張,也不曾有人知道,江逸拿着那熟悉的字跡在江府的涼亭坐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他才起身換了朝服,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帶着笑意。
小蘋果安靜的閉上了嘴,兩人一同走在金陵的長街之上,直到江逸有事離開。
顏一鳴看着手中江逸遞過來的另一只糖人,正是江逸一直拿在手中書生模樣的糖人,適才江逸離開時很是順手的將它塞在了她的手中。
顏一鳴將糖人對着陽光轉了轉,最後將它插在窗外的花盆中,一場午休之後糖人已然熾熱陽光下化成泥濘的糖漿。
再也看不清本來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