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壽宴
「關你什麼事!」
如鐵驚慌失措,匆匆把牌子搶過來塞入袖中,著急要走,玄明這時想起來道:「殿下,這彷彿是太子府的公子才有的!屬下有個遠房親戚在太子府做過工,曾經伺候過太子殿下養的……男寵們,他們身上就有這樣的東西。」
他已說得十分直白,睿王不會不知道,如鐵公子其實就是一個叫如鐵的男寵。
太子府的確養了不少男寵,可那些人不是應該呆在後院,且今日是太子生辰,好端端地怎會跑出來?此地偏僻,若非睿王這幾月公務纏身才回皇城,急著抄近道趕去太子府道賀,也不會剛好路過。
睿王本沒有把這個突然從牆上掉下來,古古怪怪的老百姓當成居心叵測之徒,可一發現此人來自太子府,就覺得十分可疑。
他令侍衛攔住如鐵,沉聲道:「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出現?」
如鐵情急之下也編不出什麼可信的謊言了,睿王救了他,又彷彿與他有仇似的,如鐵乾脆橫眉冷對,保持沉默。
睿王冷笑:「好,你不說也成。來人,把他捆了。反正本王正要去太子府,順道問一問皇兄就行了。」
左右齊刷刷應和,如鐵被逼急了,只得道:「別綁我,我告訴你便是!我不想回去!」
好容易逃出來,再回去豈不是死定了??
睿王向侍衛們遞了個眼色,侍衛暫時把人鬆開,如鐵揉了揉胳膊,還妄圖垂死掙扎:「我……我是太子府下人。」
睿王鄙夷地望著他。
侍衛們倏地抽出了麻繩,如鐵訕笑著改口:「我方才說錯了,其實我是太子府的公子、男寵……」
如鐵做男寵的經歷不長,三言兩語就講完了。
事已至此,只能指望睿王大發善心放過他,如鐵乖乖跪下給睿王磕了個響頭,誠摯地道:「我雖算不得什麼好人,也沒有害人之心,只是想離開太子府而已。」
睿王奇道:「為何?」
太子府那種地方,不是人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裡鑽嗎?
如鐵腹誹,若在弟弟面前說他哥是變態會不會被打死?
太子的奇特癖好當然不能直說。
如鐵自嘲地笑笑,說到底,也是他那會兒剛穿過來不知輕重,不曉得在古代也不好混吧?
「若非迫於生計,我不會去當男寵。要是老天再給我一個機會,我寧可身無分文四處流浪,也勝過一輩子被困在一方小小的院子裡,任人欺凌。」
他這話真假摻半,小臉一皺竟有幾分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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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不吃這一套,一針見血道:「所以,你就逃出來了?」
「……」
如鐵認命地點點頭。
睿王已命人去了他的衣裳,若是再扒了他的長褲,就會發現他貼著褻褲藏起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還有太子賞賜的金絲銀線服,也被他拆掉了玉玲,金絲銀絲一圈圈纏在了小腿上。此外,他的腰帶上栓著一朵小小的玉蓮,是從合歡公子送他的蓮花盆栽上摳下來的,衣服的鈕子也是特意讓暮雪縫上的玉石,他沒辦法帶走放在嵐院屋中的大部分財物,只能忍痛割愛,撿輕軟的小玩意帶走,關鍵時刻也能換一點銀錢。
這些都可算作他妄圖帶著財物逃跑的罪證,尤其是金絲銀線,說他蓄謀已久,真的賴都賴不掉。
如鐵嘆了口氣:「對,我是逃出來的。」
睿王緊接著道:「怎麼逃的?」
如鐵只好再把自己的如意算盤交代了一遍。睿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一直以為男寵與侍妾差不多,都是柔弱不堪的,可是眼前這個機靈古怪的少年,渾身沒有一點男寵的樣子,方才被玄明按在地上恨不得跳起來咬他兩口,張牙舞爪活像一只紙老虎,誰知悄沒聲地,就把大半個太子府給算計了。
太子的眼光,還真是一言難盡哪。
「哎,哎……那個,我全都告訴你了,你可不可以當沒見過我放我走?你看,你救了掉下牆的我,又何必再推我入火坑呢?」
「你什麼你!」玄明咬牙切齒道:「要叫殿下!誰許你這般沒禮貌的!?」
「睿王殿下。」
如鐵從善如流改了口,覺得之前磕了一個頭不夠,又磕了一個。
「求求你,放我走吧。」
睿王半晌沒說話,如鐵誤以為還有轉機,畢竟這個人一開始救了他,令他多少覺得,這人的心腸不壞,都快窮途末路了,還不忘求一求這個人,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去太子府了。
「抱歉。」睿王毫不留情地道:「你在太子府如何,本王並不想過問。於公於私,本王都該把你送回。至於你願不願意,能不能離開太子府,與本王無關,請自行去向皇兄陳述。」
不論如鐵怎樣討饒,全被冷酷駁回,睿王確認了他的身份之後,沒綁著他了,而是令侍衛一前一後跟著他,美其名曰保護,實則也是怕他再度逃走。
就這樣,如鐵公子在睿王殿下一路「護送」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正廳錦華堂,依舊人頭攢動,無比熱鬧。除了張公公,顯然還沒人得知嵐院發生的一系列變故,而張公公即便知道也不會說,更不會有人想到,一個小小的男寵好不容易逃出府去,又被重新押了回來。
皇帝與其他皇親國戚早就到了,睿王穆承淵姍姍來遲,眾賓客均起身相迎。皇帝的兩個弟弟,誠王、敬王乃親王之尊,又是長輩,向睿王略一點頭,餘下各位世子、公子們都不約而同地行禮,叫了一聲「睿王殿下」。
太子穆承瀾上前,陰陽怪氣地道:「二皇弟,你可來了。」
穆承淵一笑:「公務纏身,今日才回皇城,路上又遇見了一點意外,皇兄切莫怪罪。」
穆承瀾道:「怎麼會?你能來,就很給我面子了。」
兄弟倆寒暄了數句,聽著親熱,其實不過擺擺樣子,給在場的賓客看,也給端坐在首位的皇帝看。
太子與實力雄厚的弟弟之間,總有著難以言說的忌憚,尤其做弟弟的屢建奇功,就連母妃也頗受寵,明裡暗裡都是勁敵,這樣的感覺相當微妙,也只有皇帝會覺得兄友弟恭了。
「承淵。」九五之尊率先點了睿王之名,微笑著道,「朕已看過你遞上來的摺子,這趟差使辦得不錯,辛苦你了。」
「兒臣份內之事,父皇謬讚了。」穆承淵恭敬地一揖。
皇帝又轉向太子語重心長道:「承瀾,往後拿不定的事可多與承淵商量,讓他助你。」
「兒臣省得。」皇帝當著一眾賓客大讚睿王,穆承瀾心裡不大樂意,幾句話便岔了開去:「父皇,府裡為了此次生辰,特意排了歌舞,父皇可要與兒臣一同觀賞?」
皇帝指著他開懷大笑:「你倒是提醒了朕。你府上的歌舞總是比別處新鮮,趁著今日人齊,不必藏著掖著,有什麼花樣都使出來,讓朕開開眼。」
穆承瀾臉上陰鷙漸散,眉飛色舞地擊了下掌,馬上便有兩隊顏色極好的異族舞姬魚貫而入,伴隨著暗處的絲竹樂聲,翩翩起舞。
睿王與相熟的賓客打過招呼之後,便自行尋了一處稍遠些的位置坐了。他身後原本亦步亦趨跟著一名裹著斗篷的下人,待他落座,那下人一時間突兀地立在他身側,望著舞姬們曼妙的身姿有些愣神。
穆承淵輕斥:「發什麼呆,還不快退到後邊去。」
下人反應過來閃到一旁,不好意思地道:「睿王殿下,實在對不起,我以前沒看過歌舞。」
穆承淵知道他沒見過世面,刻意提醒他道:「今日父皇也在,你注意著些,待人都散了,本王再帶你去見皇兄。」
如鐵裹在斗篷裡,聞言嘴角已耷拉了下來,這個睿王不知抽什麼瘋,非要送他回太子府,而且回就回了,直接把他丟到嵐院自生自滅不就好了,還非要親自帶他去見太子本人,這是要他與太子當面對質嗎?
還說什麼會幫忙在太子面前周旋,如鐵只想朝睿王豎一豎中指,外加一個冷笑,我真是謝謝你啊,非要把我推入火坑再塞給我一小瓶水,有毛用啊?
他所有的努力不僅被這個死腦筋付之一炬,還一朝回到瞭解放前,下個月——是不是又該侍寢了??
如鐵發狠地盯著穆承淵的背影,若是他的目光能冒火,睿王后背估計已燒出一個洞來了。
穆承淵就坐在前頭,按理看不到他的一舉一動,此時卻道:「你總是盯著本王做什麼,成何體統。」
如鐵:???
難道別人看歌舞他看美人也不行嗎?不不不,是這傢伙背後難道長著眼睛,怎麼知道的?
如鐵誤以為這附近必有睿王殿下的耳目,板著臉不敢再浪費表情了。從他的角度,看不到穆承淵的視線有意無意落在案角一只金盃上,光滑閃亮的杯麵正映著某個人的身影,與銅鏡差不多了。
一曲畢,舞姬們行禮告退,皇帝龍心大悅,興高采烈道:「夜郎國舞姬果然不同凡響,就是曲子相比之下遜色了一些。」
穆承瀾就等著這句話呢,躬身進言道:「父皇,兒臣這裡也有一位優秀的琴師。」
「哦?」皇帝挑眉,「朕對琴藝可是格外講究的。」
穆承瀾自信地拍拍胸脯:「兒臣的琴師是一流的,絕不會讓父皇失望。」
他照例擊掌為號,這一次,緩緩步入錦華堂的是一位抱著琴的儒雅公子,如鐵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心道原來是他!
嵐院的公子都被侍衛暫時看管住了,唯有一個人例外,便是被太子點了名,太子生辰當日,能夠陪在太子身側的合歡公子。
如鐵呆呆地想,原來合歡會彈琴啊。
皇帝很給太子面子,不僅免了合歡的禮,還賜了座,合歡公子仍是跪在琴邊,廣袖拂過,纖纖十指撥動琴絃,奏的卻非高山流水,而是一曲六月飛雪。
皇帝臉色大變,當即摔碎了一只碟子,一位老臣顧不得君前失儀,厲聲喝道:「大膽!!!」
一向穩重的合歡臨陣竟出了岔子,穆承瀾不知他是何用意,不解地問:「合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合歡雙膝跪地,平靜地抬起眸子:「皇上,草民有冤要申。」
穆承瀾握住金盃的手輕輕顫抖了一下,也不管皇帝如何反應,兀自對合歡道:「原來,這便是你費盡心機來到父皇面前的理由?」
「沒錯。」合歡痛快地認了。
穆承瀾漫不經心撥弄了一會兒手中的杯盞,格外溫柔地問:「你想告誰?」
合歡抬頭,毫不畏懼與他對視。
「草民要告的正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