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甄寶璐是看過壓箱底的。雖未經歷過,可對夫妻之道也多多少少有了些瞭解,哪裡不曉得這東西的用處?一時俏臉燒得通紅,像燙手山芋把將這綢褲給扔了。這種東西,她才不穿呢!
這時祝嬤嬤進來,說道:「姑娘,明兒還要早起呢,你趕緊睡吧。」
明兒甄寶璐出嫁,一大早便要梳妝。新娘子出嫁雖說不用做什麼,可光頂著那鳳冠霞帔一整天,便已經是極受罪了。
甄寶璐應下,這便上榻睡覺去了。她躺在床上,想著明兒就要嫁給薛讓,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上輩子她除了徐承朗,從來沒想過嫁給別人。後來徐承朗娶了沈沉魚,她還沒來得及考慮別人,就已經來不及了。這輩子,她剛及笄,居然就能嫁人了。
想到這裡,甄寶璐嘴角翹了翹。
次日天濛濛亮,甄寶璐便被祝嬤嬤叫醒了。
甄寶璐素來樂觀,今兒要出嫁,昨夜也睡得極安穩。想完事情便睡了,同往常沒有什麼差別。只是這會兒起來,看著滿面喜氣的香寒香桃,才有些迷迷糊糊的想到——她要出嫁了。
甄寶璐有些恍惚,淨面洗漱後坐在梳粧檯前梳頭。
之後,徐氏及二房三房的女眷也都來了。女眷們聚在一塊兒,熱熱鬧鬧的。二嫂明薇走到甄寶璐的身旁,看著正在上妝的新娘子,柔美的眉眼含著笑意,真誠誇讚道:「真美。」
甄寶璐臉頰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
甄寶璐的年紀到底是太小,這會兒厚厚的妝容,白的白,紅的紅,便是妝容再如何的精緻端莊,也掩蓋不住她的稚氣青澀。而甄寶璐看著鏡中自個兒的臉,這般的濃妝豔抹,連她自個兒都認不出了。
而這會兒,徐氏一行人在看過去,便見穿著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子,秋水盈盈的美目,眼波流轉,一張精緻無雙的臉頰美得驚心動魄。便是連素來不喜甄寶璐的二夫人程氏,瞧著甄寶璐這般模樣,也有些愣神。
梳妝罷,卻見那念著妹妹的甄寶瓊挺著大肚子過來了。
甄寶璐看著屋內的娘、嬸嬸、嫂嫂們,尚且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待見著甄寶瓊,才險些落淚,嬌氣道:「姐姐。」
妹妹出嫁是件喜事兒,可這會兒親眼看見妹妹穿上大紅嫁衣、鳳冠霞帔,她卻甚是不舍。孕婦的情緒本就敏感,甄寶瓊握著妹妹這雙十指纖纖的酥瑩玉手,彎著唇卻眸中濕潤道:「咱們阿璐可真好看。」
目下雖梳妝好了,可安國公府的迎親隊伍還沒來,甄寶璐倒是有時間同姐姐說會話。這時候,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餘下母女三人。徐氏站在邊上,心下也頗為傷感,這不過半年的時間,倆個女兒都嫁了出去。
甄寶璐在屋子裡同甄寶瓊說了一會兒,便聽著那院子裡鞭炮聲劈裡啪啦響了起來。
那是安國公府來迎親了。
甄寶璐強忍著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哭得可憐巴巴:「姐姐……」
甄寶瓊瞧著妹妹,上回她出嫁,也是哭成這副模樣,未料這會兒她自個兒出嫁,哭哭啼啼的還是她。她小心翼翼替她擦了眼淚,說道:「今兒是大喜日子,咱不哭,嗯?」她曉得妹妹素來活潑開朗,很少落淚。只是她素來依賴她這個姐姐,唯有在她面前,才會露出這副可憐嬌弱的模樣。
而前院,著一身大紅喜袍的薛讓正意氣奮發的進來接新娘子。
穿著一藍一綠嶄新小袍的尚哥兒榮哥兒便站在前面。倆小傢伙生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一個稍高些,一個略矮些,就這麼大大方方站在那裡,一副很不歡迎的樣子。
今兒薛讓心情好,昨夜壓根兒沒怎麼睡,可他還是精神飽滿,容光煥發。他本生著一張俊美無雙的臉,這會兒滿面笑容,更是風華無雙。任誰也不會相信,這位年輕俊朗的男子,在戰場上卻是殺伐果決、威武勇猛。
薛讓上前,便將準備好的封紅遞給倆小舅子:「尚哥兒,榮哥兒,我來接你們二姐。」
尚哥兒小小年紀,是個成熟又懂規矩的。他接過薛讓手裡的封紅,給面子的叫了一聲:「二姐夫。」
薛讓笑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而後再去看另外一個。
卻見這榮哥兒,生得白淨圓嫩,墨綠小袍襯得他越發清秀,整一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團子。他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翕了翕鼻子凶巴巴道:「不許把我二姐帶走。」說著,便委屈巴巴的抽泣了起來。
也難怪榮哥兒會哭得這般傷心了。先前甄寶瓊出嫁的時候,榮哥兒已經很難過了,可好在還有二姐,算是安慰了。可沒想到一眨眼,他二姐也要嫁人了。榮哥兒捨不得,先前再喜歡薛讓這個大表哥,今兒見他要搶走他的二姐,也是半分面子都不肯給的。
薛讓無奈,只耐心的哄著這個小傢伙。
甄如松過來,才讓人將榮哥兒帶走。他望著面前器宇軒昂的女婿,也是露出滿意的笑容。
薛讓朝著甄如松行禮:「岳父大人。」這便隨他去正廳拜見齊國公府的長輩。
這幾年他來齊國公府來得勤快,兩家人又是親戚關係,自然都認識了。他朝著老太太行了禮。而往常極少露面的甄二爺今兒也穿著一身喜慶,坐在一旁。
薛讓一一行禮,舉手投足間矜貴不凡,年紀輕輕便有這番氣度,甚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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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蓋上大紅蓋頭,聽著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便被迎了出去。她沒有親兄長,背她上轎子的是二堂兄甄景銳。甄景銳將人背到轎子中,安撫似的在她的手背拍了一下,示意她放心。
甄寶璐的確安心了些。她抱著懷裡的玉如意,想著方才那哭哭啼啼拉著她的手不肯鬆開的榮哥兒,便是那素來不落淚小大人似的尚哥兒,也偷偷紅了眼眶。
而外面,榮哥兒瞧著二姐上了花轎,哭得眼淚鼻涕稀裡嘩啦的,整一個小淚人兒,最後還是徐氏將他摟在懷裡安慰。
而尚哥兒呢。見他緩步走到薛讓的面前,小小的人兒一臉的正經,仰起頭道:「你一定要好好對我二姐。」
薛讓從來沒有將他當成孩子,頭一回看到他的時候,便隱隱約約有些感覺,之後看著他的行為舉止,待他二姐的態度,他心裡早就有數。而他也是個聰明的,雙方心知肚明,從未拆穿過。
他笑了笑,大掌撫了撫他的腦袋:「你放心。」
而前院,徐承朗便站在那裡。
昔日儒雅溫潤的少年,已經成熟穩重了許多,俊朗的面容之上,神情漠然,少了些許如沐春風般的平易近人,多了幾分孤傲冷清。鞭炮聲劈裡啪啦,鑼鼓聲熱熱鬧鬧,徐承朗卻覺得一切都很安靜。他立在那裡,竹青色的衣袍微微掀動,一張臉因為飲了酒而略微泛紅。
他沒有出去,只聽著那迎親的聲音漸行漸遠,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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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坐在花轎上,聽著外頭吹吹打打的聲音,過了許久,轎子才在安國公府大門。轎子晃動了三下,甄寶璐雙手扶著邊沿,曉得這是薛讓在踢轎門。
之後下轎,她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大腳,望著這雙錦靴,甄寶璐心裡踏實了很多。
跨火盆,跨馬鞍,拜天地,送入洞房。
做完這些步驟,甄寶璐坐在了洞房的新床之上,才略微松了一口氣。
她將雙手擱在自己的大腿上,平日裡她是不染指甲的,今兒成親,這指甲上才染了鮮紅的鳳仙花汁。大紅色的嫁衣,大紅色的蓋頭,甄寶璐望著入目的猩紅,覺得有些眩暈。是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攥了攥雙手,聽著外面熱熱鬧鬧的聲音,曉得是薛讓來了,這才挺直了身子。
外頭都是熱熱鬧鬧的祝賀聲,夾雜這笑聲,人有些多,聲音嘈雜。可他的聲音,她卻能一下子分辨出來。
甄寶璐笑了笑,待聽著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才有些緊張。
可是——他有什麼好怕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聽到他叫她:「阿璐。」
聽著他的語氣,好像很高興。
邊上的喜娘道:「大公子,趕緊揭新娘子的蓋頭吧。」
之後便見那喜秤緩緩將她的蓋頭掀了起來,她低垂著眼坐在那裡,有些不安,察覺到他的氣息,才緩緩抬起眼看他。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驚豔,嘴角一翹,心裡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可再看這穿著一身大紅喜跑的薛讓,高大俊美,也叫她看得有些挪不開眼了。
原來他穿紅色竟然這麼好看。
甄寶璐抿了抿唇。這麼好看的夫君,可是她的。
薛讓望著她,的確有些驚豔。只是這時候,心裡更多的卻是做夢似的恍惚感。她穿著大紅嫁衣,坐在這邊,由他掀起蓋頭,便是他薛讓的妻子了。
他坐在她的身旁,由著喜娘撒帳、唱撒帳歌。那桂圓花生紛紛砸在身上,他心裡歡喜的要命。撒帳之後,便是合髻,雙方剪下一縷頭髮,結成同心結。
甄寶璐看著他一雙大手,平日裡能文能武,這會兒將同心結也打得甚是精緻,越發覺得他厲害了。
喝了合巹酒,薛讓便要出去招呼客人了。他湊過去,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這般的舉止,看得在場的丫鬟們一個個都羞紅了臉。
甄寶璐臉頰燙的厲害,望著他含笑的眼眸,覺得他從進屋到現在,一直都是這般傻乎乎的笑著。
薛讓柔聲道:「我出去招呼客人,你先沐浴。今兒忙了一天了,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甄寶璐再嬌氣,也記得先前娘親叮囑過的話。便是夫君回來再晚,當妻子的也沒有早睡的道理,況且是新婚之夜。可他待她好,她心下受用,心情也放鬆了些,小聲叮囑道:「少喝點酒。」
他笑笑,在她臉頰上又親了一下,而後才依依不捨的,出了房間。
禮數完畢,甄寶璐便由香寒香桃伺候著將腦袋上的鳳冠取下,而且夏日炎熱,這嫁衣雖然好看,卻太過厚實,一整天下來,她便是只坐在那裡,也出了不少的汗。
甄寶璐準備去淨房沐浴,卻見薛宜芳過來了。
薛宜芳眉目含笑,朝著甄寶璐便喊了一聲:「大嫂。」
甄寶璐還沒適應這個稱呼,被她叫得有些臉紅,可見著薛宜芳,她卻安心了許多,說道:「不許取笑我。」
薛宜芳穿著一身桃紅色繡海棠花褙子,模樣明豔喜慶,沖著甄寶璐道:「我哪敢呐?你是我大嫂,日後得我敬著你才是。」她望著面前這位美貌無雙的大嫂,即便認識了這麼久,這會兒看著她濃妝豔抹的模樣,也有些挪不開眼。她笑了笑,「……原以為我大哥還得再熬兩年,未料這喜事來得這麼快。能看到你嫁給我大哥,真好。還有,你今兒是沒看見呢,我大哥那樣性子的人,從半個月前便開始每天在笑了,今兒尤其,一張臉開心的跟什麼似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薛宜芳一副很稀罕得不得了的樣子。
甄寶璐聽著她的話,也覺得好笑。有這麼誇張嗎?
薛宜芳瞧著她,兩眼亮晶晶的,說道:「我就是過來看看你,你好好休息吧,咱們明兒再見。」
甄寶璐可是非常需要薛宜芳這個小姑子的支持,畢竟薛讓是個男人,這安國公府的有些事情,還是問薛宜芳最好了。
薛宜芳出去後,甄寶璐才進淨房沐浴。
疲憊的身子泡在香柏木浴桶中,舒舒服服的。甄寶璐身子白皙,皮膚嬌嫩,這會兒沐浴完,隱隱泛著光澤,仿佛半透明似的。
平日裡伺候甄寶璐的香寒香桃,見多了自然不稀奇了,可這會兒屋子裡其他兩個安國公府的丫鬟,瞧著這位少夫人不僅生得閉月羞花,這身冰肌玉骨更是難得,伺候她穿寢衣的時候,因著皮膚太過滑嫩,寢衣一個勁兒的順著肩頭滑落。怎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兒,也難怪素來性情寡淡的大公子這般上心。
出來之後,甄寶璐坐在妝奩前,隨意挽了一個婦人髮髻,用一根金石榴花簪子固定。
臉上的粉洗淨了,素面朝天,卻是眉目嬌俏,甄寶璐看著這樣的自己才舒服了一些。
只是鏡中的女子雖然挽著婦人髮髻,可一張小臉稚氣青澀,瞧著就是個小姑娘模樣。她到底還是太小了,若是再等上一兩年和他成親,應當會更適應些。
梳粧檯臨窗,外面的涼風習習,吹進來倒是舒坦些。
甄寶璐坐了一會兒,才環視了一下這新房。薛讓住的四和居,她不是沒來過,可眼下儼然重新整飭了一番,屋內原是顏色冷清的,眼下帳幔皆是大紅色,燭臺之上龍鳳喜燭呲呲燃著,火光跳躍,發出呲呲的響聲。
甄寶璐的目光落在那張鋪著百子被鴛鴦枕的大床之上。她記得,以前薛讓睡得床沒那麼大,而眼下這張黃花梨嵌牙雕架子床大了足足近一倍。
甄寶璐忍不住紅了臉。
她移步坐到了榻邊等著。過了一陣子,才聽到外面有丫鬟嬤嬤行禮的聲音。
甄寶璐登時一怔,雙手攥緊,手心都有些冒汗。
竟回來的這般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