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將顧如意臉上的神色瞧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她是爲何而來。
可心軟好說話,從來不是清遠侯府可以隨意拿捏的善意。
只要她不願,侯府裏不會有任何人能左右她的決定。
“羅少夫人。”
沈桃溪輕笑道:“羅少夫人該是比我更清楚,兩家爲何會走到如此地步,顧老夫人心中對我的不滿,顧錦文對我的冷淡和算計,想必羅少夫人一早便有了察覺,可當初,少夫人也未有過半句提醒。”
“我……”
“我倒沒有責備羅少夫人的意思,畢竟少夫人已經嫁進了羅家,但有這些事在前,羅少夫人還能說出兩家不必走到如此地步的話,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在沈桃溪那雙淡漠眸子之下,顧如意下意識移開了視線,帶着些躲閃。
她們心裏清楚,這一趟,她不該來。
而沈桃溪願意見她,也大抵是爲了放手,對那最後那一絲曾經的情誼放手。
她做到了有始有終,毫無虧欠。
可反觀清遠侯府,如今的母親還是在哭天抹淚,生出的懊悔卻不是因着失去了沈桃溪,而是爲了那每日裏都不得不送出去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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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弟弟顧錦文,倔強固執,竟還沉浸在這十二年的相識裏,以爲沈桃溪會低頭。
思及此處,顧如意想好的說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掙扎了許久,最終還是擡眸望了過去,眼帶愧疚。
“母親有令,我不得不來一趟,其實來之前我見着母親如今的後悔,私心裏,還是想你們能夠冰釋前嫌,重新和好,但真到了你跟前,我卻是心中有愧,怎麼也說不下去。”
“顧老夫人的後悔,約莫也不是爲了我這個人吧。”
沈桃溪看着前頭的顧如意,忽而想起兩家訂婚後,她替自己繡過的帕子。
可她也喚了她十二年的如意姐,她對清遠侯府裏的每一個人,從來都沒有過虧欠,但她們侯府沒有一個人,在顧錦文的這場變動裏想過她沈桃溪的處境。
沈桃溪輕笑一聲,坦然受下了顧如意眼中的愧疚。
“要說起來,你們清遠侯府欠下的又何止那些東西?不過是我懶得再添牽扯罷了,如今我與清遠侯府已經沒了任何關係,即便是那幾本冊子上未還完的東西,如今也都是莊家學院和侯府的事,至於其他,羅少夫人不必再提。”
頓了頓,沈桃溪又道:“少夫人若不好交差,回去直言便是,我沈桃溪不管在外人口中如何驕縱,對你們侯府,從來都挺得直腰板。”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顧如意再也坐不下去。
她眼眶微紅,有酸脹之意。
有些人只要下定決心就不會再回頭,可偏偏母親和錦文,誰也不願相信。
“這一趟,對不住。”
臨離開前,顧如意回頭,輕聲開口,沒多少簪釵的髮髻略顯素淨。
沈桃溪定定看了一眼,想起妝奩裏放着的一支髮釵,喚住了她,讓玉簪去拿了來。
那支釵子是兩家訂婚後,顧如意私下送與她的東西,她一直放在屋中。
母親不知這些私下瑣事,故而那日退還東西,並沒有一同送回去。
“羅少夫人。”
沈桃溪讓人將東西遞過去,想了想,還是彎了彎脣。
這是她與清遠侯府的最後一點東西,還了她,便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這根釵子物歸原主,有些事既然少夫人一開始就沒打算插手,如今其實也不必再出頭。”
沈桃溪並未挑明,但看着她眉眼間的沉重,便知她這段時日在羅家過得並不安穩。
但她能給的只有這一句,半敲打半提醒。
顧如意握緊送來的木盒,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手指逐漸僵硬。
原本嬌俏的姑娘,如今早已換了模樣,那股陌生和疏離,壓得她難以再靠近半步。
母親還說她擔不起一府主母,可這樣的沈桃溪,莫說一個如今並不算顯赫的清遠侯府,即便是再往上頭走一走,她的氣勢,也足以讓她坐穩那樣的位置。
……
院子裏逐漸空了下來。
沈桃溪見着顧如意行得不算太穩當的步子,一直到她沒了身影,這才踏出廳裏。
“姑娘,可要後廚送些甜果子來?”
“甜果子?你不是向來看得緊,聽母親的不讓我多喫?”
“姑娘許久未嘗了,喫上一兩顆,也不礙事。”
玉簪遲疑開口,卻見面前的姑娘笑着搖了搖頭。
“你是怕我見了顧如意,想起以前的事心中不痛快?”
見玉簪垂頭不語,像是默認,沈桃溪先一步踏上長廊,不緊不慢地開口:“我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如今着急懊悔的是何氏。”
沈桃溪笑道:“而且我沈家大房的名聲好了不知道多少,昨日聽母親那意思,父親的事該是不久便會有消息傳來,不管如何總能有個定數,我高興還來不及,哪還需要甜果子來哄。”
玉簪聽罷,這才稍稍擡了些頭,仔細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
笑意盈盈目色溫和,確實不像是不虞的模樣。
“是奴婢想岔了,咱們姑娘自然不會爲着那麼些人不高興。”
“當然,不過你既然說起了甜果子,這麼久沒嘗,便讓人送一碟過來吧。”
“姑娘您……”
“讓上次那小丫頭送,同三房那嬤嬤有些許關係那個。”
“可是姑娘已經讓人去查那個嬤嬤的家中,如今叫那個小丫頭到前頭來,若是打草驚蛇,怕是會有些麻煩。”
“不會,我不會留她說話。”
沈桃溪放輕了聲音,說得隨意。
“隨便找個藉口讓她送一程便是,若真是她,那嬤嬤知曉她來了我跟前,這幾日定會因着擔憂找機會來尋她,只要她露頭,你便讓人跟上她外頭那一家子,尤其是她那幾個‘好兒子’。”
“是,奴婢明白了。”
玉簪領命,從小路退下。
沈桃溪行於長廊下,見着院中的耀眼日光,越發期待起明日與大姐姐的相聚。
而此時上了馬車的顧如意,眉眼只剩下愁緒。
母親還在家中等着她的好消息,只以爲她出了面,沈桃溪便會念着舊情,聽進去一些。
可她哪有這樣的本事。
甚至她連勸說,都覺擡不起頭。
“少夫人,您要不要回羅府避一避?”
“避?”
想起母親的模樣,顧如意自嘲般嘆了口氣,“去清遠侯府,正好我也想讓母親知曉,一個侯府主母,沈家桃溪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