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卻說這長寧侯府,莊氏望著面前的徐承朗,厲聲呵斥道:「承朗,你怎麼這麼糊塗!」
徐承朗卓然玉立。年輕的男子,這會兒著一襲竹青色圓領錦袍,墨發用刻著竹紋的白玉發冠固定,眉清目秀,風姿清雅。他模樣生的出挑,平日裡眉目柔和,帶著淺淺笑意,使人如沐春風,不知是皇城多少情竇初開的姑娘心中惦記之人。
可目下大病初愈,身形比之先前羸弱了些,面色也泛著孱弱之色。特別是這眉眼間,不再溫和,看著仿佛是一夜之間成熟內斂了。
這樣的兒子,曾是莊氏最希望的。
莊氏覺得自己這兒子樣樣都好,就是太心軟太心善,對誰都好。可當娘的,看著兒子性情大變,更多的是控制不住的心疼。
莊氏也算是個強悍堅韌之人,這些年來,忍氣吞聲低眉順目,在徐老太太面前當個好兒媳婦,這會兒知曉此事,也忍不住哄眼圈,倏然落淚道:「早知如此,當初娘便該成全你……」在莊氏看來,隨便娶個姑娘,也比那個斷了腿又毀了容的沈沉魚要好得多。
她固然看不慣甄寶璐,卻也不否認那小姑娘機靈聰慧,招人喜歡,這幾年更是越發懂事。二人更是一道長大,青梅竹馬,成了親,兩家人也是親上加親。她沒什麼好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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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朗的唇色有些蒼白,啟唇說道:「娘,這是兒子自願的。」
莊氏更是氣惱,氣得胸前起起伏伏,顫著聲兒道:「即便你自願,為何不同你爹娘商量?這是你的親事,那沈沉魚不是別人,成親之後,她這輩子都是你的妻子,你日後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沈沉魚身份再尊貴又如何,弄成這副模樣,哪裡還能尋到一個滿意的夫君?別人避都來不及,她這傻兒子倒好,巴巴的自己送上門去。
徐承朗面色一頓,之後眸色清明,一字一句道:「娘,這不是您一直希望的嗎?」他微微一笑,態度溫順道,「先前是兒子不孝,一直惹您生氣。如今兒子想通了,已經十九了,是該娶妻了。」
莊氏後悔莫及:「是娘的錯……」她忙上前抓著徐承朗的手,著急道,「趁著這親事還沒正式定下,咱們再想想法子,嗯?」
徐承朗說道:「娘,這門婚事是兒子親自上門求的,晉陽長公主本就欣賞我,瞧見我如此誠心,便立刻將福安縣主許配給我……」他望向面前的莊氏,語氣平靜繼續道,「晉陽長公主素來疼愛福安縣主這個女兒,她允婚之後,便說要讓皇上親自下旨賜婚。娘,兒子終於要成親了,您該開心才是。」
頓了頓,又道:「這會兒聖旨應當快到了。」
徐承朗清潤的聲音剛落下,莊氏的貼身丫鬟明珠便氣喘吁吁跑了進來:「夫人,夫人……侯爺讓您和大公子去前院接旨。」
莊氏一聽,心都涼了半截。
她踉蹌著坐在圈椅上,面色慘白喃喃道:「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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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的沉香院臥房內,著一襲寢衣的沈沉魚坐在榻上,床幔低低垂落,上頭繡著精緻的富貴花開圖,她身上蓋著月華錦被子。這屋內隨意一件擺件都是價值連城,不知是多少姑娘夢寐以求的閨房。可如今……
沈沉魚顫著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傷口已經結痂脫落,原是白嫩的皮膚,如今摸上去凹凸不平……
晉陽長公主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副場景。晉陽長公主生得並不算美貌,可到底是出身皇家,簡簡單單的衣著,便顯露出通身的氣派。她上前坐下,握住女兒的手,安撫道:「你放心,娘會想法子給你治好的。」
沈沉魚的情緒已經平復很多了,不像剛出事那時候要死要活的。她靜靜看著面前的娘親,問道:「娘,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徐公子他……」
說起徐承朗,晉陽長公主便露出了笑容,她道:「這徐承朗娘的確沒有看錯,是個重感情的。你心悅徐承朗許久,如今他能主動求娶,娘把你交給他,也就放心了。」
沈沉魚沒有說話。
她想起那日在女學後山,她遠遠的,看著徐承朗同甄寶璐說話。她一直以為,徐承朗待甄寶璐再好,也不過當她是個表妹,卻沒想到,他想娶她。雖然那時她有意薛讓,可到底放不下徐承朗,自然容不下徐承朗對甄寶璐示愛。那回狩獵,她才想了法子置甄寶璐死地,未料她竟然是個命大的……
可是她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沈沉魚細細回憶這些年和徐承朗在一起的場景。
在她的眼裡,他是個飽讀詩書又溫潤如玉的,他生來君子,所以才會在這種情況下求娶她吧?畢竟皇城的人都知道,他倆是一對,便是沒有定下來,他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娶別人,只怕也成了一個背信棄義之人。
若是換做以前,以沈沉魚這般心高氣傲的性子,哪裡容得下徐承朗心裡念著別人還娶她?如今看來,那甄寶璐與薛讓定了親,這位徐公子也是個可憐人。
難為他到現在還記著她。
晉陽長公主道:「沉魚,你雖然身份尊貴,可日後若是嫁了過去,娘不好再用身份壓著他們,不徐承朗待你癡心一片,你也收收性子,日後好好同他過日子,嗯?」
沈沉魚道:「女兒知道。」
晉陽長公主這才笑了笑。
自打女兒出事之後,已經好久沒有這般心緒平靜了。想到那日血淋淋的場景,晉陽長公主便是一陣心驚肉跳。這回雖是禍事,可至少還能驗出真心,她這女兒能嫁給徐承朗,也算是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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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雖然遺憾徐承朗躲不了娶沈沉魚的命,可是細細想著,他倆和甄寶璋同靜王的緣分也是一樣的,兜兜轉轉還是湊成了一對兒。如此想著,甄寶璐就忍不住想起上輩子的薛讓了。
上輩子她沒有嫁人,那薛讓呢?他成親了嗎?甄寶璐覺著自己當真是糊塗了,上輩子她和薛讓並無來往,他沒認識她,沒喜歡她,當然會娶別的姑娘。
雖然心裡有些癢癢的,後悔上輩子她對薛讓為何一無所知,卻也慶倖她不知道。不然若是曉得薛讓上輩子娶的是哪位姑娘,她心裡還不膈應死?偏生這種事情,只能她自個兒難受,不能怪在薛讓的身上。
甄寶璐坐了一會兒,瞧著香桃探頭探腦的進來,遂笑盈盈問道:「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香桃嘻嘻笑著走了過去,眨了眨圓圓的大眼睛,說道:「姑娘,薛大公子過來了。」
甄寶璐面上一喜,想到除夕那晚的事情,耳根子又燙了起來。她把玩著妝奩中的首飾,拿了一串珊瑚手串,喃喃道:「他來做什麼?」
香桃道:「這個奴婢便不知道了,只是這會兒薛大公子正和國公爺一道在院子裡散步、說話呢。」
薛讓和她爹爹?
若是往常,甄寶璐自然不用擔心爹爹和薛讓的關係,他爹爹那是相當欣賞薛讓的。可這會兒不一樣了,薛讓是他准女婿,岳父看女婿可是越看越不順眼的。甄寶璐沒見過爹爹沖她發脾氣,卻是見過他教訓倆弟弟的,那威嚴勁兒還挺能唬人的。
甄寶璐護短,生怕自家爹爹會為難薛讓,這便起身準備過去,又想到了什麼,坐在妝奩前梳了梳頭發。
她望著鏡中的姑娘,生得一張芙蓉臉兒,眼睛又大又亮,白嫩的皮膚朱紅的唇瓣,哪哪兒都好看。過年就圖個喜慶,她穿得衣裳顏色也鮮豔些,本就是最鮮嫩的年紀,自然穿什麼都好看,如此更是錦上添花。
甄寶璐這才滿意,拿起妝奩下上回薛讓給她的壓歲錢,便提著裙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前院,薛讓著一襲嶄新的寶藍色錦袍,豐神俊朗,氣度華貴。
甄如松也是身形高大,年輕時候那更是皇城出了名兒的美男子,這會兒立在薛讓的面前,卻還要比他略矮一些。
兩人閒庭散步,猶如翁婿一般。
待聽了薛讓說的事情,甄如松眉宇舒展,才道:「年輕人本就該闖蕩一番,你特意上門說此事,倒是難得。」
薛讓本就對甄如松存著討好之心,如今更是舉止恭敬。
之後甄如松又想到了什麼,停下步子,看著面前年紀輕輕的薛讓。
他忽然想問那日福安縣主的事情——他寶貝閨女在別苑發生的事情,他這個當爹爹的自然放在心上,留下的線索雖然少,可近日還是有了一些眉目。只是這些並不能完全指控是福安縣主所為,加之以宣和帝對福安縣主的寵愛,自然會偏袒她,況且那日福安縣主又惹上了那種無妄之災……
甄如松心裡是咽不下這口氣的,這個時候也只能暗歎自己無能。如今看來,那福安縣主的意外便沒有那麼簡單的,他想了許久都想不出是何人所為,如今看著薛讓,只覺得他心思縝密興許是他替女兒報得仇……
可是,怎麼可能呢?
這薛讓再如何的厲害,也不過是個剛滿弱冠的年輕男子,哪裡有這麼大的難耐設計金尊玉貴重兵把守護著的福安縣主?
薛讓見他望著自己,試探著問道:「姑父?」
甄如松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沒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薛讓識相的沒有繼續問,只是目光一瞥,瞧著長廊下靜靜站著嬌花一般鮮嫩的小姑娘,眉宇忽的一柔。
甄如松也瞧見了,見閨女笑靨如花,心下不是滋味兒,卻也難得大度的抬手拍了拍薛讓的肩頭,道:「你親自同她去說吧。」
薛讓目送甄如松離開,這才闊步走了過去,喚道:「阿璐。」
甄寶璐瞧著他這麼高高大大的一個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竟然覺得他的模樣有些傻氣。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道:「我有事兒同你說。」
薛讓笑笑,道:「我也是。」
這算是……心有靈犀嘛?
甄寶璐心中一甜,同他一道找了一處亭子坐下,聽他說要隨靜王一道遠赴邊關,就在三日後,當即垮了一張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