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四周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彷彿連空氣都凝固。
陸淮與眉心狠狠跳了跳。
他知道沈知謹再次看了過來,哪怕不擡頭去看,也依舊能感受到那股凜冽冰冷至極的目光,有如實質,壓了過來。
像是有着一道透明的結界將這一小方天地籠罩,所有的喧囂和熱鬧都被隔開,只剩下幾乎令人窒息的寂靜。
隨後,陸淮與緩緩擡眸,神色鎮定的開口:
“沈老師,看來阿璃醉的挺厲害的。”
沈知謹沒回答他這句話。
因爲這個時候,沈璃還半靠在陸淮與的懷裏,她的眼睛也正望着他。
“陸淮與。”
似乎過了好一會兒,沈知謹纔開了口,聲線格外平靜而清冽。
他極少直接這樣稱呼陸淮與的全名,此時一喊出口,分明是沒什麼情緒的,但陸淮與明顯感覺到周圍溫度猛然下降了許多。
沈知謹看着他,語氣很平淡。
“她剛剛說什麼,你聽見了?”
陸淮與:“……”
他喉間有些發乾,片刻,才點了點頭,神色格外認真:
“以後的確是不能再讓阿璃隨便喝酒了,您說呢?”
沈知謹就那麼看着他,沒說話,像是根本沒聽到他這話。
兩人似是陷入到了某種微妙的對峙中。
要說喝醉,其實也沒什麼,沈璃酒量不好,但今天林風眠演唱會圓滿結束,她高興就多喝了兩杯,多正常的事兒。
至於醉酒說胡話,也很正常。
可是。
最重點的地方在於——沈璃剛纔問出那句話的時候,語氣實在是太自然了。
所以到底是發生過什麼,纔會讓她在喝醉酒之後,在聽到“回家”之後,扭頭看着陸淮與,這麼順暢的說出這句話來?
時間好像過的很快,又很慢。
沈知謹就在這段時間內,將沈璃那短短的一句話拆分,一個字一個字的反覆解讀。
無論怎麼想,怎麼排,怎麼解,似乎都沒有第二種答案。
陸淮與扶着沈璃的手也像是帶上了滾燙的溫度,碰也不是,不碰更心虛。
他也實在是想不到,居然會聽沈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小姑娘這是擔心他娶媳婦兒太順利了!?
解釋?
眼下這情形,已經是無路可走,他好像應該解釋一下。
但陸淮與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真的把曾經的那些事兒說出來爲自己辯解,是可以開闢出一條路來,只不過是——
死路。
於是他當機立斷,看向了沈璃:
“阿璃,以後我和沈老師不在的時候,不準再自己隨便喝酒了,知道麼?”
話音落下,面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好像沒太聽懂。
但站在不遠處的沈知謹的的確確是冷笑了一聲。
很輕,很淡。
陸淮與:“……”
“糖糖。”
沈知謹終於將目光從陸淮與身上移開,看向了沈璃。
相較於平常的溫和,這一聲略微帶上了那麼一點不太尋常的冷靜。
陸淮與聽出來了,但沈璃沒有。
她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是在叫她。
於是,她根本沒有理會沈知謹,而依舊是看着陸淮與。
眼見面前的男人始終沒有動作,她的黛眉極輕的皺了下。
怎麼不動呢?
他怎麼不抱她?
不是要回家嗎?
沈知謹沒想到喊她居然沒反應,正要再喊:
“糖——”
他剩下的話沒能說出口。
因爲沈璃擡手,環抱住了陸淮與的脖頸,埋在了他的頸窩。
“好啦。”
她特別自覺的,乖巧萬分的開口,
“我們走吧。”
…….
陸淮與從很早之前,早到看俞平川在廚房將那只白斬雞大卸八塊的時候就知道,娶媳婦不容易。
但他真的怎麼都想不到,居然能這麼不容易。
俞平川就罷了,梅老那邊勉強也能應付,至於顧家衆人,他在她和他們相認之前,就是以她男朋友的身份去的港城。
這些都不是問題。
最難的是沈知謹。
她畢竟是他如今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在他經受了十八年的孤獨煎熬之後,好不容易纔終於找回的掌上明珠。
沈知謹對她是真的疼到了骨子裏的。
可現在,陸淮與覺得,這份“疼”轉移到了他身上。
當然,就是純粹的“疼”。
陸淮與閉了閉眼,拉回理智。
他再次擡頭看向沈知謹,表情誠摯:
“沈老師,我看阿璃醉的不能行了,不然我先去叫人備一份醒酒湯吧?”
沈知謹沒看他,擡腿往這邊走來。
雙方的距離本來就近,他繞過小几之後,就來到了跟前。
陸淮與要抱着沈璃,是和她一起坐在沙發上的,沈知謹站着,就多了那麼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糖糖。”
沈知謹又喊了她一聲,聲音比剛纔大了些,聲調也沉了些。
這一聲如果給熟悉沈知謹的人聽到,就會知道這個時候的他,實在是危險至極。
當然,陸淮與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哪怕他和沈老師,還不算那麼那麼的熟。
沈璃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着什麼,而且好像是衝着她喊的,所以她愣怔片刻,還是擡頭,順着這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一張雋秀乾淨的臉容映入眼底。
迎上沈璃怔怔又茫然的眼神,沈知謹瞬間心裏一軟,先前涌動的諸多情緒,都被心疼覆蓋。
最開始知道她,是因爲徐寅。
他從徐寅嘴裏聽到過許多次她的名字,後來又看了她的論文。
沒見面之前,他就知道她很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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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之後,那幾個月的相處下來,他更明白這小女孩是個很堅強獨立的性格。
但此時她的神情,他從前卻是從未見過的。
哪怕她什麼也沒說,只這一眼望過來,也莫名讓沈知謹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揪了一下般的疼。
他放低了聲音:
“糖糖,過來。”
沈璃腦子裏紛紛雜雜,她望着沈知謹,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鬆開了陸淮與。
她握住了沈知謹的手,彎着眼睛笑起來:
“爸。”
沈知謹揉了揉她的頭髮。
“乖,回家。”
沈璃點頭:“好啊。”
陸淮與隨之起身,心中稍松:
“沈老師,阿璃,我送你們——”
“糖糖。”
沈知謹卻沒急着立刻轉身離開,反而非常雲淡風輕的,非常隨意一般的,問了一個問題。
他指着陸淮與,一字一句:
“你之前,和他一起喝過幾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