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wxcne
校尉看見要給重牢犯東西,頓時顯得遲疑,沒有接過︰「這是……」
「這是我師父寫的書,你可以檢查一下,裡面絕沒有藏能助他逃獄的工具,」顧朝歌笑了笑,把書翻給他看,「煩校尉轉交一下。」
這本書是鄭氏書局出的版本,因為是給顧朝歌的樣本,特意加了防水的牛皮封面,制作精良。文伯揚卻只是輕輕瞥了一眼,看見「妙襄公札記」五個字,隨即冷哼一聲,根本不屑接過。
校尉不是顧朝歌,沒她那麼好說話,文伯揚不接,他的劍眉一豎,整個人煞氣全開,冷冷道︰「文家主,你以為你還在自己的文家大宅?」
文伯揚冷哼一聲,別彆扭扭伸出一只手來,很不情願地接了過去。拿到一本醫書,他習慣性想翻開,可是看見封面上礙眼的「妙襄公札記」,還有著者「文季揚」,他就覺得彆扭,不想看。
「除後面一小部分是我補充之外,這本書可以說是我師父畢生心血所作。其中有不少他自己獨創之處和獨到發現,你看不看,都不會妨礙它將來在醫書中的地位。」談起師父的札記,顧朝歌難得自傲,她揚了揚下巴,頗有些諷刺地說道︰「不過文家既然熱衷於收藏天下醫書,這本札記斷斷不該錯過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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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此,文家主,顧朝歌告辭。」
「等一下。」文伯揚忽然開口叫住她。
顧朝歌回身。
「你看過文一刀的書?」文伯揚向她伸出手︰「那本書呢,也給我!文一刀是文家先祖,他的書理應歸於文家,無可厚非!」
顧朝歌詫異。文伯揚向她伸出手的姿態如此急切,急切得甚至可以說是貪婪,就像一個財主看見稀世珍寶時,迫不及待要納為己有。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覺得和這樣一個人說什麼也說不通,於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在校尉的保護下轉身離開。
「喂,丫頭,你姓顧對吧,顧朝歌,把文一刀的書給我,那是文家的財產!你站住,站住,不給書,那你應該救我出去,磕頭算什麼,我可是救了你師父一命的人!」
「顧朝歌,顧朝歌!你給我站住!」
文伯揚氣急敗壞的吼叫回蕩在大牢的第二層深處。校尉為顧朝歌打開牢門,步入監牢第一層,石梯的上方開的小窗上透下來陽光,秋日的陽光短暫,暖融融的,顧朝歌微微閉了閉眼,享受這難得的陽光,隨校尉一道上了石梯,自第一層的大門出去。
顧朝歌探完監牢之後,沒有直接回府,她去找了正在打牌的老吳。老吳自從生活舒適自在之後,又開始抽起旱煙,被顧朝歌從牌桌上喊下來,他朝她噴了一口旱煙︰「丫頭,這一圈我馬上要贏了,知不知道?」
顧朝歌揮舞著驅散面前的煙味,窘窘地勸道︰「吳叔,少抽旱煙,對身體不好的啦。」
老吳瞥她一眼,帶著她往外頭的空曠庭院走︰「已經去見過文家家主了?」
「嗯。」顧朝歌悶悶回了一聲。
老吳嘿嘿一笑︰「文伯揚不是什麼好鳥,對吧。」
「我和文伯揚說話的時候,談到了文一刀的那本書,他想要,他說文家人的書,就該是文家所有。」
「放屁!」老吳跳起來︰「那本書是我們老吳家世世代代保護的,憑什麼他一句話就收回去,文伯揚果然不是什麼好鳥!」
「見過文家主之後,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文家的私藏醫書很多,我想向伊哥哥要求,把那些書挑揀一下,整理編纂,刻印流傳,讓更多的大夫看到。」說到此,顧朝歌頓了頓,猶豫地看了一眼老吳︰「吳叔,文一刀的書,十分奇特,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讓我將它也整理出書?」
老吳愣了一下。
顧朝歌急忙道︰「如果吳叔不願意,那就算了,畢竟裡頭的內容你得賴以吃飯……」
老吳擺了擺手,笑了,他從懷中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天下無敵文一刀」,笑著遞給顧朝歌︰「有了伊大人給的養老銀錢,我還要靠這書吃什麼飯?我剛剛不是猶豫,是驚訝你這個小丫頭,心還挺大,主意夠正。」
顧朝歌嘿嘿笑著,不好意思地接過書和老吳的誇獎,想了想又問道︰「伊哥哥幹嘛要給你養老銀錢啊?」
呃,這個,如果讓她知道,自己跟著她西行是帶著伊崔的監視任務,那……呵呵,她肯定不會怪自己,而是會去怪伊崔,但是伊崔就一定會怪他了。
為了悠閒的養老生活著想,老吳打哈哈道︰「那當然是因為我給你帶路有功,而且獻書也有功啊!怎麼,難道丫頭你覺得我老吳,不值得伊大人拿錢犒賞?」
「值得,值得。」顧朝歌笑,她抱緊懷裡的書,心裡在想,雖然天下有如文家主這般自私自利的人,但是也有像老吳這樣心胸寬廣又熱心助人的好人。
辭別老吳,她走在回府的路上,因為在牢中見到文伯揚而在心頭產生的陰霾,漸漸被徐徐吹來的清風驅散。
回到府中,阿岩第一個跑過來,他說,姐姐快幫我照料一下小黑,盛叔叔催我去煎藥!說著便把手中的小奶狗塞進顧朝歌的懷裡,小狗嗚咽著在顧朝歌的懷裡扭動兩下,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睡下。
這只狗是盛三「奉命」帶他出門玩兒的時候,給他買回來的,阿岩很喜歡,一直親自照料。
顧朝歌抱著這只小奶狗,有點發愣,但是放下也不好,她想了想,便抱著它去見伊崔了。見文家主的事情,還有想要整理文家醫書的事情,她覺得都盡早和伊崔說一聲比較好。
彼時伊崔剛剛和*起的副將談完話,他如今一條腿嚴嚴實實綁著白布不能動,坐在輪椅上儼然一個重度傷殘者,看起來十分可笑。
不過一見顧朝歌的臉,想起今日上午床上發生的事情,伊崔看她的眼神裡,便帶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春意。
「見過文伯揚了?」他說著拄起拐杖,從輪椅上下來,步入檐廊,拂袍坐下。身後是門,坐著的是回廊上僕役剛剛擦淨的木板,左右現在無外人,他隨意地倚柱而坐,朝顧朝歌招了招手︰「來。」
顧朝歌一見他的目光,便禁不住紅了臉,也想起上午的事,訥訥道︰「你不許亂來哦。」
伊崔揚眉︰「在你心中,我如此禽獸?」
不是禽獸,是禽獸不如。顧朝歌默默地在心中腹誹,身體卻特別乖覺地自己走過去,脫鞋上了檐廊,靠在他懷裡坐下,將睡著的小奶狗放在自己的腿上,並且小心翼翼地注意別壓著伊崔的腿。
「右腿沒有再痛了吧?」她問。
「有你怎麼會痛,」伊崔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梳理著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問,「文伯揚讓你不開心了?」
顧朝歌微愣,然後想了想,搖頭︰「倒也不是。」她將在牢中的經歷一五一十告訴伊崔,並且將自己見過文伯揚後所生出的想法,以及見過老吳拿到書的事情都如數說了出來。
伊崔笑著從背後攬住她,親了親她的鬢角︰「看不出來,顧大夫如今竟有如此驚人的推測能力。」
「我一向都這麼厲害的,」顧朝歌有點小得意,又被他親得有些小害羞,揪著他的袖子問他︰「整理醫書的事情,你答不答應啊?」
「你要做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答應,再撥些銀子,多派幾個大夫給你幫忙,要不要?」伊崔一手抱著她,另一手捋著她的髮絲,慢悠悠道︰「整理醫書的事情,可以慢慢來。不過刻印發行怕是不能急於一時,如今的局勢,大靖和石威聯合北胡要攻打君上的主力,蜀中天府之國,糧草豐盈,君上知道我如今正在治腿,準我坐鎮蜀中為軍供糧。」
「又要打仗了?」
「局勢如緊繃的弦,蓄勢待發,打仗是早晚的事情,趙將軍即將帶軍隊回援。一旦打起來,我恐怕顧不上其他的事,也沒有多餘的銀錢可供大批醫書刻印,所以你也許要等等。」
「我等得起,」顧朝歌扭過頭,朝他仰臉笑了笑,「希望君上此次出兵順利,希望我師兄平安回來,嗯,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來才好。啊,說起打仗,我雖然不是醫官長,要不要也去戰場幫忙,畢竟……」
她還想著褚東垣?還想去陣前冒險?伊崔挑眉,從袖中抽出一份綢緞封面的紙折子︰「看看。」
顧朝歌疑惑接過︰「這是什麼?」她奇怪地打開,然後發現裡面盡是綢緞百匹,黃金千兩,珍珠十斛,寶石十箱……這種看了讓人咋舌的東西。
「這是文家抄沒的家產?」顧朝歌好奇地問,結果換來伊崔給她額頭彈的一個爆栗︰「什麼文家家產,這是禮單!」
「禮單?什麼禮單?」
伊崔沒好氣地回答︰「聘禮的禮單!我讓盛三草擬的,你先看看覺得,不夠可以再添。如今戰事吃緊,不好大辦婚禮,不過等此戰勝利,局勢必定摧枯拉朽,大靖覆滅是早晚的事情,這禮單上的數字,我想再添兩倍,君上也一準答應。」
「那就到時再說嘛,」顧朝歌對禮單什麼的不是很在意,她還給伊崔,「不是還沒打嗎?」
「即便還沒打,也該計劃起來,萬一到時候手忙腳亂該怎能辦?」伊崔成親心切,恨不得早早就計劃好一切,望著她這副無所謂的姿態,他有點氣惱,想再彈她一下,卻發現了她額頭上蹭破的皮。於是伸手摸了摸,猶覺不夠,又伸出舌頭上去舔了舔。
「呀!」顧朝歌一聲驚叫。
伊崔嚇了一跳︰「很疼?」他只是輕輕舔了一下而已。
「疼!」顧朝歌仰臉看他,指了指腿上,一臉驚恐︰「它抓我!」
原來是那只小奶狗醒了,發現自己躺著的地方不是狗窩也不是阿岩的懷裡,有點怕,於是一個勁往溫暖又黑暗的地方躲。
溫暖又黑暗的地方,就是顧朝歌的衣服下頭,小奶狗爬啊爬,抓啊抓,隔著布料把顧朝歌抓疼了。
伊崔一手提起小奶狗的頸子,將它整個拎到空中,小奶狗揮舞著四條爪子汪汪叫,伊崔盯住它的眼睛,冷著臉道︰「全身上下黑成這樣,還往黑的地方鑽,你傻嗎?」
顧朝歌看他,狗也看他。
這話好像……沒啥邏輯。
伊崔自己也發覺了,於是他輕咳一聲,繼續冷冷指著它道︰「再不聽話,再敢胡亂抓人,把你炖了吃火鍋!」
「汪汪!」小奶狗好像聽懂了「炖火鍋」,嗚咽咽開始叫喚,伊崔勝利般地揚了揚唇,將它放下來,按住它的脖頸,指著它的鼻尖教訓︰「趴好了,老實點!」
小奶狗發覺自己不是大蜘蛛的對手,汪汪兩聲,乖乖趴下不動了。
伊崔回頭,發現顧朝歌正咬唇望著他笑。
「好笑?」伊崔道︰「這狗不聽話,我幫你教訓教訓。」
以後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嚇唬你孩子?真是……幼稚。顧朝歌咬唇笑,這話卻不敢說出來,就怕一說出來被他反調/戲。
於是她笑眯眯地轉身抱住他,軟軟道︰「伊哥哥,我真是喜歡你。」
伊崔愣了愣,然後自然而然地回抱住她,語氣裡不由自主帶了些得意的喜悅︰「這個,我當然知道。」
他坐在廊下,攬著懷中佳人,身邊趴著一只小狗,抬頭望著府外遠遠的地方,重疊的淡色青山,心中難得感覺到無比的平靜而美好。當變故突起,他再次埋首無數文卷之中焦頭爛額之時,深夜獨自一人,孤燈燃著,他偶爾會抬起頭來,想起這天下午的這一刻。